眼看着白泽就要断气，姚乌依眉头一皱，身子前倾。她的确想看看这毛小子究竟有何能耐，但也不想就此要了他的小命。

朱唇微启，话还未出口，却见白泽“啪”地一声丢掉木剑，双手抓紧腰间缠住的鞭子，使出浑身的力气接连三下翻滚。突然的力变使原本就紧挨在一起的壮奴们立时失了平衡，相互推搡着摔倒在地。

长鞭的力道刚一卸去，白泽立刻回身将其拽过来一大截，趁机解开了腰间的捆缚，又捡起方才那个绿头巾丢下的单刀，将自己的木剑一劈两半，双手同时将三把利器掷出，恰巧分别插在三个壮奴两跨之间的地上，惊得壮奴们双腿发抖，不敢动弹，连声高喊：“你赢了！我们认输了！”

这一套动作迅猛敏捷，姚乌玄机只是恰巧被风沙迷眼揉了这么一下，便错过了整个过程，惊讶地问旁边的武婢：“刚才发生了啥？”

姚乌依那前倾的身子又缓缓靠了回去，眯着眼睛瞧了下姚乌玄机，扬起嘴角：“玄机哥哥，白泽赢了。把他带过来吧。”

“是。”姚乌玄机虽满心不乐意，但也只好前去给白泽解开铁索。

脖子上的铁圈还在，白泽被牵着走近姚乌依，就像一条会直立行走、刚被捕到的野狗，又被重重的一脚踹跪在地上。白泽顺手抓起地上的石块，两指曲夹掷出，那石块冲着姚乌依的脑袋就飞了过去。

手法之精，速度之快，力度之劲，尤似一个江湖杀手忽发暗器。姚乌依心底一惊，侧头躲开。

“你扔东西倒扔得很准啊。”

她神色不怒反喜，玩弄着手中的烟杆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白泽那双异瞳。

“你和冉烛……你和陆烛明是什么关系？”

“萍水相逢。”白泽生性谨慎，不知姚乌依与陆烛明之间是有恩还是有仇，并不贸然多言。

“只是萍水相逢，他便肯教你双烛剑法？”

“只是萍水相逢，你不就把我虏来此处？”

“呵，牙尖嘴利。”姚乌依嘴上骂着，心中却笑道，如此说来，这孩子等于承认了他的双烛剑法是烛明哥哥所教，便又问道，“他教了你多久？”

白泽不想再答，试图站起来，却被姚乌玄机的双手按得动弹不得。

“依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了我？”

“你果然聪明，这就猜到了我的身份。放了你？那我怎么舍得。”姚乌依吐出一口烟雾，“白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奴隶，是我恒辉领的一名奚杀了。”

“谁要做你的奴隶！”白泽怒目而视，“我并非奴籍，又不是你天虞的子民。听闻达辣圣贤受山海景仰，难道他会纵容你如此横行霸道吗？”

“哈哈哈，在恒辉领，我就是规矩。”

没想到这毛小子居然试图给自己讲道理，姚乌依觉得十分好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身上蓝黑素衣的太华工服。

“做我‘山海第一美女’的奴隶，一定比在太华做个工头儿要有意思多了。不过，看你如此不情不愿，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姚乌依看向那个脸上有三道刺青印记的壮奴：“阿北，打一套天虞长拳初入门的几招给他瞧瞧，且看他能记住多少。”

这个叫阿北的壮奴应了声，丢了兵刃上前，将拳脚操练起来。白泽见他动作有意放缓，却依然拳风虎虎，刚猛之中又不失协调的美感，宛如一曲高歌抑扬顿挫，相比自己见惯了的市井打架，高低不可相论。

“怎么样？学会了几招？耍来看看。”姚乌依转向白泽。

于是白泽马步一扎，右手出拳变掌，左臂展平回圆，依样画瓢地比划了起来。中间有的动作记不清了，就胡乱凑几下填充过去。虽然没有一拳一脚是到位的，但整体的风格气势却拿捏住了七八分模样。

“不错，不错。这个机会，你得啦！”姚乌依咯咯地笑起来，冲姚乌玄机挥了挥手。白泽感到侧后来风，脖子被铁棍重重一击，失去意识。

率先醒来的是鼻子，其次是嗓子。

烤肉的香气混着浓郁刺激的辣椒味，白泽被呛得咳嗽起来。一摸脖子，铁圈已经不见了，只摸到刺疼的勒痕，身上衣服也换成了和那些壮奴一般的麻布草衣。

“哎呦，白泽兄弟醒啦。快吃点东西吧。”

那个满口钢牙的壮奴就在白泽脸前的火堆上架着炙烤的肉串，撸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多了几道鞭痕。

“我叫姚乌戒。”他用眼神指了下旁边的绿头巾，“他诨名叫秃老九。阿北不在这儿，在隔壁屋。嘿嘿，多谢你手下留情。不然啊，我们哥儿仨可就要遭殃了。之前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啊。”

姚乌戒见白泽不言，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们也没办法。这是恒辉的规矩，新来的奴隶都要过这一关的。”

“那没过去这一关的，就要被你们当场格杀吗？”

“嗨呦。当场格杀可是好下场。若是战输了却还没死的弃奴，会被少主关到松坞去。”姚乌戒压低声音，“松坞，那可是世间地狱。咱们少主脾气不好，喜怒无常，每次发起疯来就去松坞虐奴，用针扎、用火烙、用鞭子抽、用匕首削指剜肉，就为了听他们凄厉的哭嚎哀叫，最后还要剁成碎块喂鹰。”

“真是女魔头。”白泽心道，这女魔头虐奴的爱好倒是与暴君子灿差不多。

“所以，与新奴较量时，我们干脆都往死里弄，就算积德了。”

白泽一时无语。

狭小黢黑的空间里挤着十几个壮奴，都正在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挂着草叶泥土的铁盘上盛满了肥美多汁的蘑菇和黄椒。

白泽就在洞边，却并不急着吃喝，伸头向外望去，才知他们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树洞。周围林立的都是这样高大如塔的古怪树木，树干中空，就像个木屋，直到树顶才有一冠伞状叶子。每个树洞里都有许多正在用餐的壮奴，整片天然的树屋群看上去就像一个原始村落。

“你是第一次来天虞吧？这是佑宁的巨塔树。”姚乌戒冲着白泽的背影继续道。

“佑宁？天虞中部的佑宁领？”白泽回头。

“嘿，知道的还不少。是，咱们已经从恒辉来了佑宁。你一直昏迷着，从象蛇到树屋，还是哥儿几个抬你进来的呢。”

“我们为什么来佑宁？依公子呢？她也来了吗？”

“嗨呦，少主的行踪咱们怎么会知道。玄机公子是奚杀营的头领，他让咱去哪儿就去哪儿，让咱干嘛就干嘛，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姚乌戒嘴角流着油，“哎——你再不来吃，待会儿可就没得吃了。”

这次白泽没有拒绝。

他实在太饿了。

转头进洞，他拿起一支大肉串塞到嘴里，只是第一口就差点吐出来：“这样热的天，还要吃得这么辣么？”

“天虞四季都爱吃辣，你得慢慢习惯。”秃老九幸灾乐祸道。

白泽硬着头皮连吞几块肉，辣得直吸舌头。没想到天虞吃辣的程度，竟比梅默江南潮湿的盆地地区还要厉害。

这时，一个看似比白泽年纪还小的犬族男孩伸直手臂，手上捧着一个椭圆形的果子，“这是巨塔树的果实，烤好的，压一压辣吧。”

白泽接过，赶紧吞咽几口，没想到这果子比馒头还要香甜美味，向那男孩投去感激的眼神。

“我叫白泽。”

“白泽你好，我叫凉风。”那犬族男孩笑起来憨态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