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望向常嬷嬷，眼含警惕。

“谢安，你待在这儿。”

梁晏姝跨过门槛，扫了一眼常嬷嬷，径直往里面去了。

谢安向前跨了半步，常嬷嬷当即挡在他面前，笑着道：“谢侍卫，就在这里候着吧。”

梁晏姝敛眉，缓步走进谢予安的院子。

院中树木已经枯黄，花朵也败落了，全不似从前锦绣的样子。

也许是怕刺激到谢予安，除了送茶饭的丫鬟时常过来，其余时候，这里已然静若寒潭。

梁晏姝紧了紧手，知道此番前来，老夫人必定使了诡计在等着她。

她走到谢予安的屋子前站定。

隔了一道门，就能听见里面的疯喊。

梁晏姝听了片刻，不由冷笑。

这谢予安倒确实如老太婆所言，说的全无外乎是咒她骂她的胡话。

她抬手推门。

门框发出“吱——呀”一声响，像粗粝的嗓子在低吼。

梁晏姝望向屋内，里面一团黑，随着门打开，才照进去一点光亮。

“啊！”

门方打开，一声尖叫破开小院的寂静。

谢予安缩在墙角，望向梁晏姝，双眸瞪大，似是受到惊吓。

外面，谢安眉目一凛就要冲进去。

常嬷嬷拦身过去，“谢侍卫，没事，六小姐才进去，能发生什么事。”

屋内。

梁晏姝定定看向角落里的那一团。

之所以说是一团，只因谢予安已完全看不出从前贵女的模样。

她蜷缩在墙角，发丝胡乱耷拉在脸上，面目被遮挡住，只能隐约瞧见两颗黑黝黝的眼珠在神经质地转动，看起来十分可怖。

她的衣衫尚算齐整，只是，许是怕她冻到，又不敢用火炉，地面上处处铺着动物的皮毛，而她的鞋早不知被她扔哪里去了，就那么光着脚丫，在这个初冬的时节。

她的眼珠颤动，四处扫视，口中不间断地喊着：“是小贱人害我，她害我，她害我……”

梁晏姝走到桌边，缓缓坐下。

桌上有一只巡夜的铜灯，想来是怕谢予安烧着屋子，又担心她夜间怕黑，才弄了这么一盏放在屋内。

她抬眼扫了一圈，并未看到什么奇特的地方，起码没藏着其他人。

然后才看向谢予安。

“五姐姐，别来无恙啊。”

谢予安口中叫喊变慢，她偏头，眼睛转向梁晏姝，一瞬不瞬盯着梁晏姝看，像是在辨认这来人是谁。

梁晏姝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波动。

“五姐姐，还认识我吗？我们可是情同姐妹，自小一起长大的。”

谢予安眉目微蹙，又盯着看了一会儿。

梁晏姝淡淡地笑，像从前在她面前一样的乖觉。

许久，就在梁晏姝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痴傻时，谢予安又转过头，跟着上下反复、来回看向屋顶和地面，口中继续起方才的痴语。

“她害我，小贱人害我，她害我……”

梁晏姝眉眼一挑，顿了一息后，接着道：“崔文翰又娶了一房姬妾，姐姐知道吗？崔文翰，姐姐有印象吗？”

谢予安毫无动静，依旧疯疯癫癫，就连眼神也半丝未变。

梁晏姝抿唇，略一思量后站起身子，走到谢予安面前蹲下。

谢予安好似看不见她一般，眸光不停晃动，就是不落在梁晏姝身上。

“五姐姐，那三哥哥……你还记得吗？”梁晏姝盯着谢予安的眼睛，轻声问。

谢予安没有反应。

梁晏姝眼睫半垂复又抬起，她低低笑道：“你的三哥哥，就是谢照秋，他要成亲了……”

谢予安有一瞬的停滞，眼睛凝了一息，很快又恢复到痴傻的模样。

“他要结亲了，你恨吗？”梁晏姝嗤笑，“五姐姐，你一定很伤心才会疯的吧，你一心爱恋的人，从未施舍过你一个眼神，甚至，他还亲自动手让你名声扫地，成为世人眼中勾引人的下贱货，你不恨吗？这种恨，姐姐竟然选择忘记？”

梁晏姝摇头，“姐姐以为疯了傻了，就能好过吗？”

“你看看这间屋子。”梁晏姝抬指扫向整间屋子，“这里这么逼仄，这么黑，姐姐就躲在这里，像个见不得光的臭虫一样。姐姐以为这样，发生过的事情，喜欢过的人，恨过的人，就不复存在了吗？”

谢予安渐渐安静下来，她的眼神不再晃动，而是盯向虚空中某一点。

梁晏姝站起身，退开两步，声音冷冷道：“姐姐听说过掩耳盗铃吗？你现在就是那个掩耳的人，以为将自己困在这里，掩住自己的耳朵，听不见，看不见，那些嘲弄、羞辱、失望、憎恶就会烟消云散。”

她哼笑两声，低头望着脚边呆立的人，“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死姐姐是我逼杀的。你最爱的三哥哥，清风霁月的谢照秋，伙同我，害死了你的四姐姐谢予薇。她死的好惨，你知道吗？”

梁晏姝面目诡谲，“她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就算是大夫人去了，也认不出来的。”

谢予安的身子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下，她的眸光不由自主转向梁晏姝，眼神震颤。

梁晏姝勾唇笑，继续刺激她，“还有，你的母亲苏文月，她也死了。”

谢予安的瞳孔抖动了下，眼框迅速泛红，她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

“你想问怎么死的？”梁晏姝缓缓道，“有人……将你的烂事告诉她，她受不了，从百米悬崖一跃而下，尸骨——无存。”

她挑眉，“你猜，这个人是谁？”

眼泪顺着谢予安的脸颊滑落，掉到地上，隐入皮毛中，无声无息。

梁晏姝抿唇笑，看着眼前女子痛苦不堪的样子，她笑得越发痛快。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只有你比我痛苦，比我多一千一万倍的痛苦，才叫报仇！

谢予安望着眼前女子笑不可抑的样子，眼里猩红似血，恨意灭顶。

电光火石间，她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快速起身刺向梁晏姝胸前。

短刀在暗室中发出冷冽的寒光。

梁晏姝似早有所觉，她迅速退了两步，侧身回旋避开冲过来的谢予安，旋即转到谢予安身后，一把握住她拿刀的手，顺势往谢予安脖颈一划而过。

血，迸射而出。

谢予安双眸爆突，想要转身，但已无法动弹。

“你……”她的口中不停喷着血，说出一个字后，就再也无法发声。

梁晏姝站在谢予安身后，拥住她的细腰，凑近她耳侧，轻声道：“五姐姐一定以为我是来向你炫耀的，你错了，我是来……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