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看到的信息转换成代码，这对于傅斌这个程序员来说倒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不过他还是惊叹于迷的计算能力，可转念想到她本身就是世界上最顶尖的计算机程序，也是理所当然。

“那，你看到什么了？”

谁知迷却不答反问：“你对世界怎么定义？”

傅斌想也没想：“世界就是我所知的一切。”

“说得胸有成竹。”迷目光一闪：“这么说，你是唯心主义？”

傅斌笑了笑道：“我不太喜欢‘主义’这个词，我也不是唯心，我只是以这个角度为参照来理解世界罢了。以物质为参照当然也是一种理解角度，但我觉得不如这种方法简约，仅此而已。”

“我曾经听一位老师说过一个哲学问题，他说地心说也不完全是错的，我们完全可以设定地球为太阳系的中心，然后太阳和其它行星以极其古怪复杂的轨迹绕着地球转，这在数学上也是成立的，只是不够简洁罢了。我们认为太阳是太阳系的中心，只是因为这种模型最简单易解而已，我的世界观也是这样。”

迷却晦莫如深地一笑，道：“有点相对论的意思。你的观点也许很中肯，但如果你不得不选择站队，你会站在哪边？”

傅斌犹豫了一会，道：“在这个世界，如果不考虑别的因素影响，我肯定选择站在唯心主义一边。”

“我就喜欢你这种直面问题的态度！”迷笑着对傅斌点头道。

傅斌却道：“只是……这跟我之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迷听难得地严肃了起来：“你说世界即我所知，至少在这个宇宙中没错，而且还不止于此，你也知道它的观察者效应比现实世界要强得多。”

“这么说，你也跟我站在同一边？”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需要站边。”

傅斌终于听出了一点不对劲，疑惑地道：“你是说，我真的需要选择站边？”

迷却再一次绕过这个问题，道：“你刚开始问我看到了什么，我现在告诉你。”

傅斌即意外，又好奇地道：“什么？”

“我得从这个世界的历史说起，这里可能违反你的常识。我先问你，你觉得这个世界的起点在哪？

傅斌沉吟了一下，道：“这个世界也有宇宙大爆炸吗？”

迷摇摇头：“且不说这个宇宙是否产生于大爆炸，就算真是如此，那你认为它存在了多久？”

傅斌一听这话，才意识到自己的理解有问题，对现实世界来说，第二世界问世不超过三年。虽然可以说两个世界的时间线是相互独立的，但总有一些不对劲，这个世界到底算不算真正地演化了几十上百亿年？

迷见傅斌沉思，知道他想到了关键之处，也不再引导，直接揭晓答案：“以现实世界为参照，这个世界的起点，是我进入这个世界，并开始记录信息的那一刻。然后这个世界才开始发展，同时它的历史也向前逆推。”

“什么！这里的历史是逆推出来的？”傅斌惊诧地道。

“觉得不可想象是吗？你应该知道延迟选择实验。”

“可那只是微观的现象啊，而且解读方式也有争议。”

“一切宏观规律都是微观的统计结果。”

傅斌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对一个世界的历史是无中生有出来的，而且还是后来决定的，一时还是无法接受，只能呆在那里。

迷继续解释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惊讶，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你玩过游戏，看过小说吧？你觉得游戏世界或者小说中的世界，它们的历史是怎么产生的呢？”

傅斌此时才恍然道：“没错，虚拟世界的历史都是逆推的。一个刚刚开服的游戏，创做时间最多也不过几年，但是它的故事所描述的历史却可能有亿万年。小说也是如此，那些前辈高人、历史背景，都是从某个点开始逆推的。一部讲述了万年历史的小说，它的时间原点当然不是万年之前，而是作者开始切入的那个点。我们这个世界也是一样，是吗？”

“想不到你接受得还挺快。”

傅斌却摇头道：“可是……还是不对啊，如果说历史是由现在决定的，那么岂不是说现在也是由未来决定的了？”

“并非如此，历史哪怕被创造，也并不是稳定的，就像现实世界的历史都有可能被推翻，何况这个更加自由的世界，只不过随着信息的积累，细节的填充，会使历史越加稳固，直至最后几乎不可撼动。”

“换句话说，历史也是统计结果，这里没有决定论什么事。而且能被编写的历史指的是意识出现之前，以及现在的视界之外的事件，被切实记录下来的事件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你的小说发表之后，就不能再改写了，就算你改写，那也是另一个版本，因为读者已经看到并记下了你书中的信息，你的另一个版本，只能算平行世界了。”

“但，怎么逆推呢？谁来逆推？你吗？”

“假如你是一个作家，正在写一部小说，你会如何创造你书中的世界呢？”

傅斌想了一下，道：“先设定一个精彩的情节或设定，然后从这部分向各个方向扩展开来？”

“对，你得这么构思。但你的作品写出来的时候，总是有个叙述的过程，这个过程的时间轴与它所描述的世界中的时间轴在方向上并不是一致的。其实整个故事世界对做为作者的你来说是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没有什么过去、现在与未来之分，只要你愿意，每一个点都可以被改写，你可以改开头，也可以改结局，更可以改过程。”

傅斌点点头，道：“但是……”

“这个世界与小说的不同之处在于，作者自己身在其中，而且不止一个，谁能改写更多，谁就能站在众生之巅，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你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的程序员？可以随意改写这个世界的规则甚至历史？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会很混乱？”

“当然不可能随意编写，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的，就像一款所有人都能开做弊模式的多人游戏，大家可以通过改写底层规则来战斗。不过绝大部分人，都只能改写一下自己而已。要不然，你以为这个世界里的修炼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傅斌一听这话，也恍然大悟，修炼可不就是对自己进行模型编写吗？自己虽然也曾意识到一些，但从来没敢往这个方向深入思考，现在被迷一捅破，倒是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迷点点头，道：“这个星球上的一切都不是巧合，多样的生物、丰富的资源、多变的气候、稳定的季节等等，是刚开始选择好的。但它的历史，却有自由度，可以被任何意志所编写，只不过意志有强有弱，影响不同，就算是开拓者的意志，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也非常有限，大部分人的意志都可以忽略不计，不过他们能以数量取胜，造成填充效果，让历史变得稳固。”

傅斌的思维一下就陷入了这个脑洞里，道：“现在这个世界的人还很少，是不是以后人多了还会出现什么效应？像地球那么多的人口。”

“肯定会有，但我也算不出来。”

“连你也算不出来？”

“因为我也身在其中。”

傅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对了，你一直住在这里吗？哦，我是说伊薇。”

“那你想让她呆在哪里？”

傅斌愣了一下，除了待觉醒的智能体，都有固定的岗位，而这个岗位只怕是最好的一类了，当然，这是以人类的价值观为标准。他索性准备将心里的问题都问出来：“那……你……我是说迷这个身份，平时都在哪里？”

迷摇头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傅斌意识到了什么，只得道：“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你为什么对我……有些特别？虽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对别人也说过这些，但是，我肯定你不会对任何人都这样，对吧。”

迷的双眼直视着傅斌好一会，却道：“你觉得自己的特殊之处是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我的长相，傅斌暗自吐槽了一句，才道：“你是说，先醒者？”

“我确实不仅仅在你面前出现，但是我只对你说过这么多，因为以前我做不到。”迷有些答非所问，但傅斌所需要的信息却尽在其中。

傅斌突然有了一种猜想，干脆更大胆地道：“你是不是……并不喜欢做管理者？”

“其实这具身体根本不重要，那天我出现在A基地，就是为了去见你，因为你是所有移民中觉醒最快的人。不管是出于职责还是好奇心，你都值得我关注。”

傅斌现在已经明白，有些问题迷无法直接回答，所以她用回答上一个问题来避开这种限制，这对于人类来说很简单，但对智能程序来说，可不是简单的事。

虽然找到了规律，但他却突然失去了刨根问底的兴趣，或者说不愿意如此“逼迫”她，于是他随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谢谢你！我能请你吃午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