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次平静了下来，织曦平稳的呼吸声又在我耳边响起。这一次，我知道，她睡了。

我悄悄地起身，生怕惊动了她。现在，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我走进我的密室，开始最后的工作。

打开接收仪，我在这台奇形怪状的机器前坐下来，熟练地旋转和碰触那些调节的键钮。多年以来，就是这台看似古老和落后的仪器，为我获取了地球的军事资料，让我们在濒临能源枯竭的境地，仍然在战争中和地球保持着势均力敌的状态。正因为如此，安狄总认为我是不可取代的。事实上，真正不可取代的，是这台接收仪，还有，在地球向它输送信息的信号源。

说起来，这还是地球第一次打星际战争——从战争伊始他的松懈防备状态就能看得出来。倒是这些年来他渐渐地学会了打仗。如果那些信号源不是在战争初期而是在现在向地球安装的话，恐怕损失会比当初大上数倍，还未必能够成功。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机械地记录下收到的一切资料。我从不去筛选它们，那是安狄——确切地说，是娜儿——的工作。我对战争几乎一窍不通，而我宁可这样。我可不觉得懂得打人或是怎么样不挨打有什么高明之处，不过似乎很多人都不这么想。这些年来我们，和地球人，仿佛忘记引发战争的原因，只是在互相炫耀着各自高超的战略与战术，就像是两个好斗的人，为了打架而打架一样。

是的，这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日复一日无聊的工作，我几乎想要回到“方舟”上去，哪怕是等待灭顶之灾的来临。我不得不承认，是织曦的出现令我最终下定了决心。很多时候人就像是一部大型机器里的一个小小的齿轮，除非被换下来，或是有什么剧烈的外力作用，你是无法自行停止的。就是这种惯性让我在月球基地上一呆就是数年。

猛然间我想起梅丽。这并不算是背叛，我对自己说。梅丽她已经走了，而我有权再选择一次。然而事实是否真的这么简单？我不知道。织曦就是织曦，我不愿将她当作第二个梅丽，可我又为什么总是把她和梅丽比较呢？我对织曦，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

当我走出密室并把伪装恢复原位时，织曦带着朦胧的睡眼走向我。

“我要出去一下，等我回来好么？我想……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她点了点头：“我也是……”突然顽皮地一笑，“不过我可以让你先说。”

我笑着吻吻她，转身出门，背后，能感觉她温暖的目光。

“对了，”我回过头来对她说，“如果害怕的话，床头下面的盒子里有一把枪。”

***

“像梅丽的地球女孩，呃？”安狄一脸揶揄的神情。

我把资料递给他：“娜儿还对你说什么了？”

“这还不够吗？”他仍是一脸奸笑——丝毫没有指挥官的样子，“你还指望她说什么？在战争期间和敌方的女孩上床？你想当和平大使吗？”

“是敌方的特工——娜儿没跟你说吧？”

“云涛！”安狄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你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你还记得企图秘密降落的那条地球飞船吧？”

“被击落的？”他作恍然大悟状——那是他当指挥官的第一役，我不信他不记得，“有幸存者吗？”

“就她一个。”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晚，大概6个小时前。”

“她现在在哪儿？”

“我家。”

安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瞪着我：“你疯了吗，云涛？你明知她是什么人还留她一个人在你家？如果她……”

“你放心吧，她现在已经不是特工了，她只不过想生存下去，你懂吗？”我看着安狄，沉吟了一下继续说，“还有，安狄，希望你能允许我辞职。”

我知道安狄现在的惊讶无可复加，所以当他揪住我衣领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我甚至没有试图让他把手松开。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的声音不高，但显然很激动。

“是的，我知道。”我点头，“不过安狄，你最好冷静一下。”

“你少给我来对付女孩那一套！”他松开手指着我，“辞职？因为一个地球女孩？我看你是想梅丽想疯了吧！”

“安狄！”我并不想发火，但他恰好提起了我最不想提起的话题，“你少说废话！这和梅丽没有关系！”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云涛。”

“算了。”我知道我们都太激动了，而我，并不是来和他争论的，“反正，安狄，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再见吧。”

“云涛！”在我离开的时候安狄在背后叫，“至少……给我一个理由。”

“我累了，安狄。我不愿再过这种生活了。我无力结束战争，所以我选择退出。”

“可是……她可靠吗？”

我转过身来：“我可以和你打赌——而且，她长得并不像梅丽。”说完，我快步离开了总部。

“你知道你的赌注是什么吗？”安狄的声音依然从背后隐隐地飘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