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景深和惊蛰以奇妙的方式约会时, 李维走出了监狱大门。

他在接待室里见到了自己的父亲，隔着玻璃看见那个男人，他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在接待室坐到玻璃前, 等着狱警把人带来时, 李维心中满是荒谬感,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玻璃那头的男人有着人们想象中的, 典型的海盗体格, 高大强壮。几天的牢狱生活还没来得及磨掉他身上的戾气，男人往那儿一坐，危险感冲破玻璃刺过来。

那感觉和小时候一般无二。

体格健壮的海盗头子有双睿智的眼睛, 他看着李维仿佛知道他为什么坐在那里，也知道他为什么沉默。

他主动开口, 说：“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

“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我祝愿你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他没有宠爱过这个儿子, 但也绝对没有迫害过他。

说完这句话，男人就示意狱警自己要离开接待室, 不等狱警有什么回应，他自己站起来往囚室方向走。

上位者的姿态在举手投足间显示出来，玻璃那边的狱警什么都没察觉到，就跟在他后面走了——那是押送犯人的姿态，却在某一刻, 像极了随从的模样。

一句话都没说的李维离开了接待室, 父亲最后的话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保持了沉默。

几天后, 他提高了参战申请。

海盗头子虽然被抓住了, 但伊维尔代行海盗余烬未灭。海盗这个团体从来不会因为失去首领而停下动作, 残存的实力依靠遍布银河系的信号基站继续控制着异种，妄图翻盘。

战争既然在继续, 战士依然紧缺，专家预计，收尾工作恐怕要持续上好几年。

李维的申请很快通过，顺利得不可思议，后来他才知道这其中有自己哥哥的运作，背叛了父亲的男人头脑灵活，有着杰出的政治手腕。

“我的战略素养不如你，但你笼络人心的手段，不如我。”

很久以后，有了军方顾问头衔的李卫这么对弟弟说。这总结不可谓不精辟。

而此刻，登上了战舰的李维遇到了一个熟人。

曹原。

曾经的暴躁男生脾气不改，紧锁着眉头大声呵斥着什么，参军后染回黑色的头发越剃越短，人倒是显得更加精神了。

有士兵对曹原说了什么，面相凶恶的男人最后说了几句，转身向他们这队民兵走来。

带队士兵喊出口号让民兵列队。

李维在身高上毫无优势，排在了队伍后端。

“战场和训练营是截然不同的……”曹原迈着步子从队首向后走，脚步虎虎生风，做着例行训话，然后他看见了李维，话音陡然就卡住了。

李维看着那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家伙，心想曹原不会幼稚到在这个时候来嘲讽自己吧？

曹原没有。

他转头问身后的带队士兵要了民兵名单，查看后一指李维：“出来。”

上司的命令必须服从，李维向前一步，迈出了队伍。

男人用着李维熟悉的暴躁语气，说着李维完全想不到的话：“你个指挥官混里面干什么呢？体验生活？哼，还没体验够啊？跟我走！”

说着曹原真就转身走了，带队士兵急忙跟上去：“中尉，他……”

“闭嘴，我不用你教！”曹原不耐烦的一挥手，回过身看呆在原地的李维，“还要我请你吗？！”

李维非常不想用对长官说话的方式和曹原交流，既然对方的行为已经破坏了规定，那么他也就不再遵守什么，直接问：“干嘛？”

“你问我干嘛？我还要问你呢！前线多缺人，你跑回去干嘛？！”

对方的愤怒实在是太真实，李维愣了下：“你不知道？”

曹原哼了声：“多大脸，你那点破事凭什么要尽人皆知？”

李维无语：“……你这不是知道的嘛。”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曹原抓了把脑袋，“我是军人，管他毛个政治！我觉得你能用，你就给我上！”

年轻的动作和言语中，已经是一股兵痞子味。

李维顿了顿，笑了：“哦。”

“‘哦’你个大头鬼！是这么回应长官的命令的？！”

“曹原同志，现在又不是正式场合，老同学间那么见外干什么。”李维痞笑着回答，那故作亲近的模样让曹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嘛——”李维人表情一正，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划过锋利的光：“我不会让老同学间的上下级关系保持太久的，在学校的时候，我可是牢牢压了你四年呐。”

曹原冷哼：“少得意！”

曹原和李维，战士和指挥官，学院时代的死对头，最不可能组队的两人却在战事末尾构成了最稳固的联盟。

两人的队伍深入荒星，销毁藏在银河系深处的信号基站。在持续不断的战斗中，李维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确定了自己在队伍中的地位，他太重要，政局几经波动，他的背景被提了又提，却没人敢轻易把他召回。

很多次，曹原删除自己终端上对李维的调令，嚣张的笑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维对此只有一句话：“你变了很多。”

曹原回应这句话是难得收敛了张狂和暴躁，沉静下来的男人简直像换了个人：“所有人都变了啊。”

战争继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运。

李维深入宇宙荒芜之处，战功累累，军衔拔升，却因为走得太远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上的好处。同样出功出力的李维却因为身份问题，连个表彰都没得到，但在遥远的战场上，他却获得了相对的安全。

张闵泽一路往上走，成为将军指日可待。顾景深虽有军功，但因为和惊蛰的关系，政治价值大于军事价值，在无奈中转型成了政客。

“寄存于智能系统的天河人可以说活着，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因为不具备生理意义上的生命，也可以算是高维度的文明遗迹。银河系人找到了它们，就拥有它们的所有权。”

惊蛰向顾景深分析着。在讨论政事的时候，陨星姑娘不用在躲在大人身后了。

天河星的技术士是把钥匙，打开了银河系通向维度宇宙的大门。伊维尔人没能进入银河系，但危险始终存在，银河系与天河人都没有把握能在面对面的战斗中战胜他们。

而面对面的战争也是不必要的。

连通高维度文明的通讯频道架设完成，抗议文书和援助申请都已经发出——来自高维度的伊维尔将受到高维度的制裁。

高纬度联合政府答复银河系将派专员前往处理，同时发来了维度宇宙的星系登记表。

银河系人的历史翻开新的一页，惊蛰也准备出发了。

在维度夹缝中熄灭了的陨星，如同百年前沉没的主控，等待着她去重新点燃。

“走吧，”她笑着对顾景深说，“带你去看看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