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架样机停在实验场里。这次，发动机功率达到三十人力，传动链条也离驾驶员的身体更远。然而他们还是无法在上面安装座椅，试飞员必须趴在上翼操纵飞机。

这次去拼命的是塔季杨娜。金子淇曾经劝她让别人去飞。杨国祥已经为科学捐躯，如果她再遇难，三个孩子就要成为孤儿。“没关系老师，有大会抚养，我一百个放心。他已经去了，这个难题我不能留给别人去解决。”

这位33岁的女人表现得平静而决绝，再不是当年那个还要啃手指头的旧人女孩。金子淇亲自来到现场，陪着女弟子进行实验。

呼啸的狂风中，塔季杨娜趴在飞机上，一个助手代替她以前的位置，站在下面打开发动机，然后托着机翼狂奔，控制平衡。在恰当的风速里，助手放开机翼，飞机升到十米高。海滩上，金子淇坐在敞篷汽车上，由帕塔驾驶，跟着飞机向前急驶。一百米、二百米、实验飞机飞过整整一千米。一阵侧风袭来，飞机歪歪斜斜地飘落在沙滩上，下机翼折断了一半。塔季杨娜也摔下机背，滚到沙滩上。

车子迅速开过去，金子淇跳下来冲到塔季杨娜身边，“没事，老师我没事……”塔季杨娜挣扎着从沙堆里站起来。金子淇搂住爱徒，师生二人抱头痛哭。

十几年前，金子淇每天尽心尽力照顾这些女孩。她知道她们将来的命运会完全不同，但也没有想到如此天差地别。这个当年还半文盲的女孩，现在成了新世界第一名固定翼飞机飞行员。

在老师搂在怀里，塔季杨娜也回忆起当年的时光。金子淇给她剪了短发，每天盯着她，督促她跟上同学的进度，既严格又耐心。她们只相差十岁，金子淇却是她半个母亲。

“老师，飞机我再改进几版，就能带着您上天空！”

“好的，我等着你。”

返回曙光城，苏吉拉纳夫妻单独将塔季扬娜请到家里。“现在飞艇已经成了规模，飞机也有了，科学共和国要正式成立空军。”苏吉拉纳把刚刚拟定的一份草案递给塔季扬娜。

“太好了，这是他一直的梦想！”塔季扬娜打开了话匣子，把各种作战飞机的制造，飞行员的训练，机场的建设，后勤体系的完备讲了个遍。夫妻二人微笑着听她讲，不时点头。这对与天空为伴的夫妻多年来不受重视，但他们一直埋头于自己的事业，方方面面都作了研究。

“这些方案都是杨先生指导我作的，我要向谁去移交？”塔季杨娜问道。

“向谁移交？”苏吉拉纳没听明白。

“空军啊？你们安排谁来担任空军司令？”

“还能有谁。”金子淇笑了。“当然是你自己！”

“……”

苏吉拉纳又拿出一个委任令。“杨国祥去世后，你是空军司令的唯一人选。你当了他十年助手，了解航空技术再生的每一步，还有谁比你更熟悉这个领域？”

“总司令？要指挥一个军种？”塔季扬娜任何思想准备都没有。

“准确地说，是空军总司令兼航空技术研究院院长。”

金子淇习惯地抚摸着塔季扬娜的金发。十几年前，每当这个俄罗斯女孩在宿舍里睡不着的时候，行为教师金子淇也是这样抚摸着她的头发，让她安静睡去。她还记得杨国祥专门跑过来，坦白自己追求这个女孩子时的情形。那时候，十六岁的塔季杨娜只是想让日子过得更好。现在，他们要给她戴上一副金手铐。

“这两个任命不是让你去享福，我们希望在二十年内造出续航力达到一万公里的飞机。到时候不管世界哪个角落出问题，飞机都能从共和国境内出发打击敌人。这个担子，你必须替老杨接过来。”

杨国祥在世时，给塔季扬娜讲过科学时代的航空史。第一架飞机上天后，二十年横渡大西洋，五十多年后人类飞出大气层。有前辈留下的资料，他们要争取用一半时间达到这些目标。很多时候，这是夫妻二人在枕边聊的话题。现在他真得上了天，塔季扬娜责无旁贷。

“会长，部长，我接受任命！”

这个时候，塔季杨娜还意识不到成为空军总司令意味着什么。科学大会那支小小的实验性空军只有一批半硬式飞艇，还有几架一起飞就处在失速边缘的固定翼实验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