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言出口，半晌沉寂。丝琳宽看看表哥，又看看彭春梅。这种事她能够预想到，只是纳闷表哥为什么要公开讲出来，这句话撕碎了一个女人最后的尊严。

“金永真，你在魔媒那里能够通天，请把这件事告诉你父母。”哈立德毫不理会彭春梅一脸的绝望，大大咧咧地说：“是我炸了你们的军工厂，伏击了你们的志愿军。除了姨夫，就属我杀的魔媒最多。现在她跟我上了床，从你们的立场上看，应该算叛徒吧？”

彭春梅悲愤交加，冲上去挥拳打向哈立德，被他拧住胳膊，按在桌面上。丝琳宽走过去拉开他。“表哥，你过分了！”然后她又盯着金永真。“兄弟，此事关乎女人的名节，你回去后什么都不能说！”

彭春梅感激地望着丝琳宽，又用乞求的目光望着金永真。哈立德丝毫不在乎她的感受。“兄弟，请你如实汇报。这样她就回不了陷魔区，乖乖留在这里给我当老婆……”

丝琳宽把彭春梅拉到自己背后。“表哥，你就是胜利者，也不能这样欺负女人。”

这件事情的复杂性，超过了金永真的理解能力，但是他还有自己的直觉。金永真也站到他们中间，面对哈立德。“先生，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科学共和国里面任何人，但是，也许会讲给你姨夫听。”

哈立德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你们觉得我在胡闹？不不不，我是真心要娶她。正巧你们来，我想让你们做个见证。”

彭春梅捂着脸痛哭起来，完全没有一个女人听到男人表白后的欣喜。哈立德招招手，示意两个女看守把彭春梅带回去。

虽然在谈判中，旋风挤牙膏般地释放了一些战俘，但是还要扣下大部分人当成肉盾。所以，这些姐妹肯定还会关很长时间。想到这里，金永真作了决定。“丝琳宽，彭春梅的事我不会讲，但是涉及到这么多姐妹，我得向父母汇报。”

“可她们的名节……”

“请相信，我们科学人不是野蛮人，他们会酌情处理。”

离开营地时，金永真把哈立德拉到一边。“刚才你说要娶她作老婆，是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在我们这边，温良娴淑的女人好找，聪明女人就象大海捞针。我在你们那里呆了很久，我都想娶个‘工厂女孩’回家。”

金永真朝哈立德挤了挤眼睛。听到这个词，他才相信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你也喜欢‘工厂女孩’？”丝琳宽大为诧异。莫非男人受过科学的薰陶，审美也都变了？

“当然了表妹，难道我还能喜欢那些笑不露齿的贵族小姐？”

不过，丝琳宽仍然坚持已见。“如果我是女俘，被家人知道出了这种事，还不如死在这里。”

金永真也坚持自己的主张。“你说的是这半个世界的人，我们可不同。你见过我母亲，你觉得她会和那些农妇一般见识？”

不和农妇一般见识，那又会是什么样的见识？弟弟是否把科学当成了魔法，沾上它，连女人的贞操观都能改变？丝琳宽可完全没有把握。按照父亲的计划，这些女俘早晚要放回去，她们如何在亲人的白眼中度过后半生？

不过，当务之急是稳定女俘的情绪。金永真请哈立德帮忙，把所有女俘带到院子里。怀孕的女俘要坐到前排，务必听清他的话。金永真先是报出身份，证明自己确实手眼通天。

“共和国执委里面很多都是女人，中层官员一半是女人。回去以后，你们的遭遇我只向这些阿姨汇报，由她们决定该怎么办。男性官员不插手。所以请你们把心放下来，好好保养身体。”

金永真讲话时，丝琳宽就站在女俘后面，远远地望着他。金永真情真意切，生怕女俘听不进他的话，不断回答她们的质疑。干弟弟把别人的苦难当成自己的事，他不是在演戏。

离开战俘营，金永真和丝琳宽直奔珠江口，那是距离最近的联络处。几天后，金永真在铁坟上发回电讯，向母亲汇报了女俘的情况。“妈妈，这件事请您去找女执委们商量，男人似乎没有发言权。”

金子淇答应了孩子，不过还是先告诉了丈夫。苏吉拉纳也同意孩子的想法。“你们女执委商量解决办法，我签字就是了。”

林雪除去作军官，平时在大会里面就是妇幼保健医生。她正在巴布亚省新医院训练学员，突然接到来自最高层的命令。苏吉拉纳让她直接到珠江口控制区，一艘补给船带着大量药品、营养品和十名妇幼保健医生在那里与她汇合，接受她的指挥，去完成特殊任务。

赶到铁坟旁边，林雪集合了人员与物资。敌方派来接洽的就是护教敢死队。他们准备了十几辆装着干草的畜力车，把这些物资埋在草堆里，又请医生们化好装，掩饰身份，一路向西北方向行进。虽然沿途已经是王志冲控制的江南大教区，但是还不能让这群科学人招摇过市。

走进人工岩洞，林雪见到彭春梅，姐妹二人抱头痛哭。她们在战场上分手只是几分钟的事，从此命运殊途，甚至差点阴阳两隔。

“放心吧姐姐，这次我不走，大会让我留在这里帮助你们。”

在没有外人能看到的地方，林雪和保健医生们从干草下面取出一筒筒奶粉、白糖、维生素片、简易手术设备和麻醉剂。林雪还带来不少旧金币，为每个女俘每月支付一个阿坦的营养费。这笔钱交玛依拉掌管，由战俘营看守去采买鸡鸭鱼肉。层层剥皮后，估计能有一半用在女俘身上，余钱就当是向看守们行贿。

岩洞中有个大厅，当年开凿出来是准备作礼堂的。现在，十几根粗蜡烛把这里照亮，玛依拉把所有孕妇招集到一起，由林雪向她们宣读科学大会的慰问信。

“姑娘们，你们为启蒙事业而战，由此所承受的身心创伤我们感同身受。所谓名节都是旧世界的遗毒。你们是科学大会最宝贵的财富，我们绝不放弃。各位战友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作出选择。无论如何，你们回来后仍然是一名科学战士。”

林雪读出了一串长长的署名：科学大会学术部部长小田雅子，平等事务部部长柳德米拉，教育部部长金子淇，财政工程部长佩什梅格。还有一系列中层女官员的署名，不是省长就是团长，个个位高权重。这些女人在科学大会里面占着半边天，她们联合担保女俘们的未来。

门口，金永真、丝琳宽、哈立德和彭春梅远远望着里面的情形。金永真长吐了一口气，叔叔们果然都没插手这件事。

除了营养品，林雪还带来很多避孕套。万一女俘无法抗拒，也要争取把自己保护好。“执委对你们的最大希望，就是每个人都健康地回去。”

“天啊，你们还能这样做？”哈立德对这个措施震惊不己。

“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科学人道德层次更高。”彭春梅在旁边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不用激将，我肯定会约束自己的兄弟。”

接下来，林雪让哈立德收拾好那个木板房，仔细作过消毒处理。每名孕妇单独走进来，先由医生做身体检查，然后请她们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自己选择。几乎所有人都要求作流产手术。接下来，林雪还要从医学角度作出判断。其中十几个接近预产期的孕妇，她建议她们保留胎儿。

“和平协议签署后，你们可以把孩子带回去。大会给他们隐藏身份，抚养费也不用你们操心。”

林雪带领她的团队，以每天八例的速度给孕妇们做流产手术。麻醉剂很快就不够用，等珠江口那边再送过来要一个多月时间。有的孕妇不愿意等，坚持不打麻药就作手术。

在营地外面，哈立德给护教敢死队下了严令，男人一律不许接近女营。

“还有件事，不知道大会有没有指示？”彭春梅询问林雪和金永真。

“什么事？”

“他们逼我们讲科学知识。”

金永真早就知道有这种事，但是和女俘的遭遇相比，他根本没觉得这事很重要，所以忘了在电讯中向父母汇报，林雪自然也没带来任何有关指示。金永真向彭春梅深鞠一躬。

“不好意思彭大姐，这次我回去就汇报。不过我想，他们要学你就教吧。我不相信受过科学熏陶的人，还能再坚持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