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大哥也太理想化了吧？旋风虽有奇谋，却想像不出怎么能把世界一分为二。“好吧，只是这个目标过于长远，不是咱们见几次面能够确定的，我们不妨先定好谈判程序。”

于是，两人便就谈判过程进行商议，得出结论后却不能立下任何文字证明，只能凭借双方的信任击掌立誓。从此，这个岛就是正式谈判地点，将其一分为二，双方代表不光在这里谈判，也在这里吃住。科学大会与崇圣大教区的走私生意不仅照做，经营区域还要扩大到白山、朝阳、终南、恒河、德玛隆功等前线大教区。但是必须由江布尔全权管理本方渠道，科学大会不能私下寻找其他代理人。

李永贤不在乎科学不反科学，盖娅真理教主可不行。货物品种会有限制，并且只能运到某些指定地点，上岸后由教士发功去除魔气，护教军将它们拆封，另换包装物，去掉一切魔媒标志，才能转销正教统治区。

虽然还不能正式承认科学共和国，但是这一条实际上形成了真理教统治区的关税。旋风力推谈判，除了为保护教会免于毁灭，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已经知道李永贤靠买办生意大赚一笔，收入甚至超过当地农业税，便想把这个生意接过来由自己垄断，所获利益均用于扩充嫡系。

至于科学大会这边，边境贸易仍由阿尔弗雷德管理。只有继续给他利益，才能确保这条暗线。

自从知道有数千人沦为战俘，大会高层无不担心他们的命运。男战俘还好说，女战俘的命运肯定更为悲惨，他们急于知道这些人的近况。苏吉拉纳也向旋风提出要求，在谈判公开之前，玛依拉入驻女战俘关押处，关照她们的生存状况。她这次来不仅是与生父会面，更主要任务就是进入真理教控制区，作为代表看望女战俘！

天色将晚，大事谈得差不多，两家人依依惜别。鉴于谈判渠道差点中断，丝琳宽会再次进入科学共和国，一旦有事，立刻返回送信。

金子淇亲切地拉着丝琳宽的手，她和这个女孩一见如故。“旋风，弟妹，孩子就住在我家，安全方面请你们放心。她可以代替你到处调查，也省下你很多间谍费用。”

两家人有说有笑，几乎忘记了残酷的现实世界。即将告别时，金子淇忽然提问。“既然你那里有《瓦尔登湖》原本，还有没有其他异教先驱文学的原本？”

旋风告诉她，大概有五十多部作品的原本组成文库，由历代教主亲自保管，如有损毁就抄录一份新版继续保存。旋风不是文人，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用途，只是专门找出来《瓦尔登湖》让女儿抄写，其它作品根本没去翻。

“大嫂莫非想要？”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都看看。”

旋风面露难色。这种禁忌之物只有他和直系亲戚可以接触，他也不敢乱破这个教规。“大嫂如果一定想要，我再让二女儿侬蓝去抄写。不过她一个人精力有限，只能一本本慢慢抄了。”

“多谢贤弟。”

返程中，苏吉拉纳问起金子淇为什么想要这些书，教育总长说了自己的想法。“那些作品都是科学的镜子，内心强大的人不应该怕照镜子。反正那些不完全的版本，很多年纪大的会员也曾经看过。他们会有兴趣再看看原本。”

虽然谈判现在还不能公开，双方都向前线部队下达停火命令。三天之内，近卫军各部都收到停火令。护教军信息传递速度很慢，但是也没有哪支护教军敢捋虎须，战线就此冷寂下来。

接下来，苏吉拉纳单独和执委们一一谈话，寻求他们的支持。“真正对科学犯过罪的，是‘退魔还天’之前那几代邪教徒。他们生活在科学世界上，接受科学教育，但是却自觉地反科学。至于现在这批盖娅真理教徒，他们出生在愚昧环境里，照本宣科，有口无心。他们根本都没见过科学，哪里谈得上反科学？不过是人云亦云的愚夫愚妇。”

卡梅丽娅率先表示同意。“你也知道，我一直想建立协商制国家，然而那需要良好的外部环境。如果处于战争状态，人人自危，互不信任，根本谈不上有效的协商政治。”

马图尔、巴布鲁这些技术专家都由小田雅子事先吹过风，表示会全力支持谈判。十几万预备学校学生都是未来的科学家，真正的目标是向自然进军。连续以巨大优势取胜，他们对真理教的愤恨也早就得到释放。甚至，参谋部长克林加也不反对和谈。十年后他们能把军队投送到世界任何角落。“到时候固定翼飞机就能成军，他们敢说个‘不’字，先派一队飞机炸平盖娅城！”

高层里最反对合谈的就是杨慕真、法利哈、奥尔佳和吴昌文。如果谈判，意味着承认对方政权的合法性。“科学事业第四目标是什么？进步全球化！我们对十五亿人肩负启蒙责任。跟邪教划洋而治，就等于放弃了那些人。”吴昌文说出了他们的政治诉求。

苏吉拉纳把和平后双方互换国民的想法讲给他们听。“强行改变人的信仰有什么负作用，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希望以后自愿的，不流血地完成这种演变。”

但是，“会长的孩子们”更强调另一条消息。军械顾问协助百灵队袭击旋风，取得重大战果。事后他们无力突破南边的重重敌阵，只好从雪山北返。一行人走到终南大教区，又遇到李永贤反叛。一时兵荒马乱，被困在当地。有的死于撕杀，有的与大队失散。

直到护教军杀入崇圣大教区，灵蛇才带领剩下的人逃到南边，与近卫军接上头。两名幸存的军事顾问详细汇报了奇袭战的效果，让主战派大为受用。既然武装一批土匪都能把旋风追得满世界跑，如果派两万名近卫军正面进攻，那会是什么结果？

所以，和谈根本没必要。

但是，这股政治力量不仅在高层属于少数派，除了吴昌文以外资历都浅，其他执委都是他们的老师。经过全体执委投票，罢兵休战，协商和谈成为大会的官方决策。

和苏吉拉纳一样，旋风也要为和谈争取合法性。他的部下自不必说，为“魔货”作代理能赚多少钱，人人心里有数。这笔钱还能扩充禁军实力。护教圣战仗打到现在，原来的南、东、西三个方面军名存实亡，旋风已经成为过去二百年军事实力最强的教主。

靠着大哥苏吉拉纳在经济上提携，旋风可以把对内优势保持下去。不过，他也不能完全不顾教内其他派系。左思右想，旋风发现《魔情通报》里经常提到一件事情，科学大会把自己的学术体系称为新科学，对一千年前的旧科学颇有批判的言辞。

于是旋风亲拟文字，声称经过反复核查，对方并非一千年前被教祖灭亡的那批魔媒，而是一群新人。自幼受正教薰陶。目前行为虽有偏差，但是心有善根。举行谈判，就是为了引导他们走向正道。

很多地方实力派表示支持旋风谈判。迄今所有对魔媒的胜仗，都由旋风和他的嫡系取得。如果魔媒避实就虚，转而攻打其他教区，他们可是束手无策。如果罢兵，他们至少还能关起门来过段安稳日子。

旋风公开和谈，赌上了自己多年积累的威望。在北方大陆、西方大陆和南方大陆，很多信徒并未亲眼见识科学武器的恐怖，地方官还在自欺欺人，声称只要信仰坚定，不怕牺牲，就能消灭魔媒。圣山教士更为不满，他们就靠反科学的经文吃饭，如果连魔媒都可以合作，那要正教还有什么用。

听到谈判的消息，反应最激烈的正是当初支持旋风上台的坤赞。现在的教士团团长召集十几名大教士，密议当前形势。坤赞开口就问：“你们当中有旋风的特务吗？或者，谁准备向他通风报信？”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表态。直呼当今教主的名字，这是谋反前兆啊。

“即使有我也不怕，本人以正教前途为第一考虑，光明磊落。只是怕事机不成，累及大业才要做得秘密一些。当初我为什么支持他，现在我就为什么要反对他。”

然后，坤赞给大家讲了一段往事。当年他和旋风进入魔鬼废墟侦查，偶遇苏吉拉纳。他清清楚楚地听到旋风让对方立刻离开！

“他们从小相识，一直是密友。当时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现在我知道了，他是想让那个魔媒避祸。如果说他们事后没有再联系，鬼才会相信！旋风唯利是图，耍权弄势，肯定和苏吉拉纳长期串谋，双方各自为对方铲除异己，帮助对方上位，最终两人平分世界。甚至据我的线报，他们派自己的儿女作为信使。圣战打成今天这种局面，他们就是幕后策划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阴谋论似乎有点根据。是啊，为什么别人对付魔媒都要吃败仗，只有旋风屡屡获胜？真正原因就在这里！是苏吉拉纳暗卖破绽，助旋风上位！

“可惜我们百万将士，无数信徒，成为他们玩弄权势的牺牲品。我们不能当叛徒，旋风却可以在教主位置上出卖全教利益！”

座下众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当初他们就是在武力威胁下投票，现在对旋风的仇恨又加剧了一层。然而，即使真有这种事，他们又能做什么？

“为今之计，我们必须铲除旋风，否则本教寿数可就真停在一千年了。”坤赞点破了主题。

“这个……教主可是永无谬误啊。”一名大教士颤声说道。

以前，即使有臣属对教主不满，也会玩“清君侧”的把戏，不敢把锋芒直指教主本人。即使库尔南巴耶夫下令更改法统，真理教后来恢复正统，也只是宣布他的后裔自行叛逆，仍然把他放到27代教主的位置上供奉。

直接挑战活着的教主，一旦失败，自己处死还是小事，亲朋都会沦为旧人。即使旋风照例开恩，也是三代以内不得翻身。

“我知道你们害怕，大难当前，我坤赞绝不让别人挡在前面，自己火中取栗。从即日起，我就担此大任。为表明心迹，我承诺逼他退位后，本人绝不担任新教主，以免有人误解我这样只是图谋个人权力。”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众人纷纷表示支持，反对旋风的各派势力终于有了秘密领袖。然而旋风远在香巴拉大教区，有兵有钱，足够独立支撑局面。如果他不回盖娅城，坤赞带着一群文官教士造反，胜算还不如当年的东海大师。

“各位放心，我既然请大家来，心中就有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