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进入真理教控制区，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马车行驶在崎岖小路上，每日行程最多几十公里。金永真只好靠阅读《魔情速报》打发时间。其中最令他动容的是对于马达加斯加的报导。一些缴械的护教军被遣返大陆，将岛内惨状伟回蒙昧区。那里饥荒遍地，人们互相杀戮，用尸体充饥。

“这些报纸我能带走吗？”金永真问道。

“在我们境内，你可以带到任何地方，只是不知道你们是否允许它过境？”

丝琳宽呆在共和国那边，会努力让自己作个安静的听众。现在金永真也是一样，对于《魔情速报》上那支残酷无情的魔媒军队，他也不表示任何态度，但他想带回去给父母看看。这确实是邪教的宣传，然而，如果其中有几分真实，又应该怎么处理？

还有一件事情反复出现在《魔情速报》上。有些人在陷魔区观察魔媒军队，发现他们在战斗结束后，男女军人都会发生关系，甚至集体乱交以示庆祝，道德沦丧无以复加。这种报导很能吸引眼球，即使《魔情速报》的读者都是教会官员，也不免相信魔媒都是色情狂，这个说法在教会控制区已经广为流传。

“这条也是假的吗？”丝琳宽问道。

“我没上过战场，但哥哥姐姐去过。只能说里面有一半真，一半假。”金永真解释道：“近卫军在基层男女分班，不然都没法行军宿营。但是男班女班经常一起打仗，里面有很多人在学校里就是恋人，更有很多就是预备学校学生，谁和谁是一对，大家都清楚。军官作为他们的行为教师，也知道这些关系。如果恋人们想在战斗之余增进感情，军官不会阻止，但也不会让他们乱来。性行为必须在恋人之间，而且要发避孕套，不能让女兵怀孕。”

“避孕套？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天啊，你们比我想像得还邪恶。”丝琳宽厌恶地煽了煽面前的空气。

丝琳宽和小图普出发时，旋风并没有告诉妻子，怕她知道了会阻止。果然，听到女儿成为信使，杜亚美拗哭不止，生怕丝琳宽一去不返。旋风怎么劝也不管用，只好耐心等待。终于，女儿回到香巴拉大教区首府天觉城，还带来一个小伙子。没等金永真报出身份，丝琳宽就欣喜地告诉父母，这是丢失多年的弟弟。

当年孩子失踪，旋风夫妻曾经设想出几种可能。李永贤报复？江玉琴寻仇？普通罪犯劫持孩子？这些猜测事后无一得到印证。时间一长，旋风已经把这件事淡忘了。孩子在家里生活不到一年，丢失时连话都不会讲。旋风经常外出，也没见过他几次，感情不深。倒是杜亚美天天抚养他，培养起很多母爱。

听说眼前就是那个孩子，旋风大惊，马上叫人把杜亚美请来，又让女儿退下。等屋子里只有他们夫妻和金永真三个人，杜亚美先是捧着金永真的脸，上上下下看了半天，自然是完全认不出来。旋风请金永真把上衣脱下来。果然，后背上还有那块汉人的驱鬼符。

“天啊，是巴颂！”杜亚美扑上去把金永真搂在怀里，痛哭起来。金永真不知所措，只好任由她抱着自己哭。

“你父亲把你送过来，当然会给你讲过去的事。”旋风说道：“这是我夫人，你吃过她的奶水！”

杜亚美擦干眼泪，对金永真说：“他们这些男人就知道争权夺利，一点骨肉亲情都不顾。当年苏吉拉纳派人把你抢走，你刚会叫‘妈妈’。找不到你，我哭了几天几夜，到现在我还经常梦到你，还是当年那么大，在地毯上爬来爬去……好孩子……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现在，金永真面前站着的并非邪教教主，只是一对惊喜的长辈。尤其是杜亚美的眼泪，彻底融化掉这个十七岁青年心中的戒备。

“夫人。我替父亲向您道歉。如果他在这里，肯定也会向您亲自道歉。”

杜亚美让金永真穿好衣服，把丝琳宽叫进来。这个女孩无论怎么变换发型，都要留着一绺头发遮住前额。母亲把这绺头发撩开，让金永真看看那道伤疤。

“当年你姐姐带着你在军营门口玩，恶徒过来抢你，她扑过去夺，被摔到一边，头碰在石头上，从此就有了这个疤。”

当年的情形丝琳宽没有清楚的记忆，金永真更是一点都没印像。但他知道杜亚美不会说谎，母爱是不骗人的。没有战争，没有政治，现在只是两家人重叙旧情。

旋风和苏吉拉纳相识多年，唯一的私人恩怨就是这个孩子。而且旋风多年来一直蒙在鼓里，并未想到孩子居然是被大哥抢去。看到他们的欣喜之情，金永真终于理解父亲为什么派自己来。平时，养父很少讲他和旋风的交情，现在看来非比寻常。只是，这点私人关系就能够化解人类历史上的千年恩仇吗？

出发前，苏吉拉纳给旋风写了回信，但收存了原件，以防被人找到时认出笔迹。小图普用约定的密码滕写一份，带在自己身上。安全回境后，小图普再把它翻译出来。

……

贤弟，愚兄自幼目睹世间疾苦，欲解万民于倒悬。然而求索多年，方知唯有科学能担此任，余者皆自吹自擂。兄非嗜血之辈，无意散布仇恨，只欲推行科学于人间。如能以和平方式遂此大愿，定当全力以赴。

……

眼下，旋风正被李永贤搞得焦头烂额。极北大教区迅速陷落，白山大教区的信息已经中断，料已遭义和天军猛攻。护教军在西、南两境与崇圣大教区打起拉锯战。这个时候，如果近卫军从南面发起猛攻，可能会直捣盖娅城。而如果反过来，败的就是李永贤。

特使沈铭贤就是汉族，旋风向他征询，共和国里面的汉人是否支持李永贤？沈铭贤冷笑一声。“在我们眼里，那人不算同胞，完全是个笑话。”

沈铭贤告诉旋风，种族主义与科学相悖，在大会里面历来被视为反智倾向予以压制。皇汉天国成立后的种种暴行更是激起普遍义愤。尤其是汉族会员因此被同事嘲笑，带给他们很大压力。

“那你们会出兵吗？”旋风试探道。

“发生种族仇杀，我都想带兵过去平乱。不过要让科学大会出兵，最麻烦的是找不到战争理由。”

沈铭贤坦承，近卫军的宗旨是打击邪教，推行科学。李永贤不光不反对科学，还公开宣称可以引进科学技术，甚至邀请大会去开办科学工厂。所以也有些会员觉得不妨支持他们和教会两边撕杀，互相消耗。

“如果要攻打李永贤，那就纯粹是因为人道理由出兵。既不是自卫，也不是推行科学。这在近卫军历史上还是头一次，会长正在两难之中。或许，您可以劝我们会长早下决定？”

旋风思考再三，修书一封，说明李永贤以民族血缘为借口，图谋自立。如开成功先河，以后各民族追随于后，必致天下四分五裂。望近卫军与己方夹击皇汉天国，灭此畸胎。事后，崇圣大教区的土地和人民留与正教。科学大会的走私生意仍可继续，他们还会在另外的前线教区开几个走私窗口，利润分享。

另外，旋风会下令不再帮助陷魔区内的反叛活动。如双方确能在此事中建立默契，他将寻找秘密地点与苏吉拉纳见面，力促全面和谈早日开始。

沈铭贤和金永真得到复信，立刻准备在小图普陪伴下复命。丝琳宽已经完成了活信物的使命，本来不用跟过去，但她执意要同行。“前段时间表哥冒险深入陷魔区，只能得到中下层的情报。我现在能观察他们的最高层，这种机会不可不用。”

这也确实是旋风关心的事情，魔媒集团高层究竟如何运作？苏吉拉纳怎么会当上他们的头目？他到底有多大权力？只靠那些伪装成平民的间谍得不到这类高层信息。而要想把间谍打入对方高层，必须先让他成为科学人，成为专家。真有那一天，此人还能忠于真理教吗？

谁能有自己的女儿更可靠？

“好吧，我同意你再去冒险。另外，巴颂还年轻，可以教化，你可以在路上慢慢改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