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克里希纳在和科学工人的冲突中死亡，听到这个消息，上万名土布织工列队走向发现省科学大会军管处。这是一座数千平米的院落，有一幢四层主楼，用钢筋水泥建成，几乎是丝敖城里面唯一的科学建筑，但也是不敢建在城中央，而是位于老城北郊。

这里原是荒野，科学大会在丝敖城北面开建墨城。管理处正好位于两者之间，南北大铁路将来要分出一道支线，在管理处旁边设置站点。管理处不仅用于办公，还是个军事要塞。周围一百米都清理成平地，以扫清视界。顶楼留有不少射击孔，组成交叉火力网。院墙高耸，上面布有电网。

现在，这里的省长换成罗斯托夫。他以前主持的平等省因为是铁路线上地形最复杂的一段，由交通专家麦斯欧德担任省长，方便统筹铁路建设事宜。

要面对八十万充满疑虑的市民，军管处长期驻扎两百名科学战士。发现省人口繁多，民情复杂，罗斯托夫经常要到各地视察。发生变故的这天，罗斯托夫同样没在管理处，儿子安德烈带着卫队驻守在院子里。此外就是一些文案、通讯部门的办事人员。太阳刚过头顶，他们就被汹涌的人群包围了。

看到大队市民蜂拥过来，卫队长安德烈感觉不妙，便让几十名士兵子弹上膛，埋伏在院子里。他亲自带着十几个人，手持平衡棒把游行人群挡在门外。最近，丝敖城里经常有大大小小的示威，但是都离管理处很远。而且，那些示威中打头阵的不是老人、妇女就是儿童，以营造弱者的形像。近卫军这边见状，也都派女兵去处理。这次打头阵的却是壮年男人，明显来者不善。

安德烈腰插手枪，迎了上去。“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写成书面文字，我负责转交省长。”

“你只是个大头兵，里面有没有管事的？罗斯托夫那个旧人蛮子呢？”一个黑人大汉朝着安德烈吼道。

小伙子忍住火气，耐心劝导。“主事官员都不在，你们有什么诉求，或者留下文字，或者改日再来。”

“你还我的房子！”

一个四十多岁的白人男人扑上来，安德烈早有准备，闪到一旁，男人差点摔倒，被刚才那个黑人拉住。听他嚷嚷半天安德烈才知道，他的家就在管理处附近，为扫清视界，半年前和邻居的房屋一起被拆除了。

“两倍的赔偿金没有给你？”

“钱有什么用，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突然搬到生人中间，让我们怎么活？”

接着又有几个男工围上来，他们是棉布织机修理工。织工纷纷破产，他们也丢了活计。“说这些无非是在骗我们。帕尔哈蒂在这里统治，也没有不给我们活路。”

“各位乡亲，活路有的是。大铁路正在修建，劳动力有几万的缺口。不愿意出门修路，你们还可以去墨城，那里每天都在招工。”

“那里都是魔鬼工厂，能多挣两年钱算什么，以后我们的身体肯定要毁掉。”

“胡说！”安德烈指着身边一名军官。“他从弟岛跟到这里，在科学工厂干了十年活都没事。”

“我不信”

“你们的嘴里没有真话。”

“……”

安德烈知道没法把道理讲清楚。在这些不开化的人眼里，凡是他们不相信的事情，都是不存在的。“那好，你们闹吧……”

安德烈转过身，刚要走开，就有两个人冲上来夺他的枪。安德烈早有准备，挥拳把他们赶走。仿佛听到命令，示威人群中的壮年男人都冲上来，门口立刻变成格斗场。这样一来，几百人对付十几个人，近卫军立刻陷入劣势。

啪！啪啪！啪啪啪！射击孔里先是零星射击，后是连续发射。大门敞开，院里的近卫军冲出来搭救战友！“杀人啦！魔媒杀人啦！”一时间，各种杂物和铁器纷纷飞过院墙。包围的人用破布裹上石块，点燃后往院子里扔。

这些业余武器并不能造成伤害，但是会起到干扰作用。近卫军退回院子，才发现有几个战友被激愤的人群绑走，为首的就是安德烈。

不行！必须夺回指挥官。不用任何人下令，近卫军人子弹上膛，冲杀出来。前面几百名包围者死战不退，后面的几千人却纷纷退走。就这样，一部分人拖住近卫军，等他们杀出重围，安德烈已经被抓走。

失去指挥官，罗斯托夫又不在，剩下的士兵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关上门，将紧急情况用电讯报告墨城和首都。

魔媒杀了人！消息立刻传遍全城。一批批旧军人跑到街上，利用徒手格斗袭击城里的魔媒。他们焚烧邮政局、医院、预备校招生处，捕杀落单会员。大火在城里烧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发展到只要有市民穿着新式服装，就会被拖到大街上，剥光衣服遭到群殴。一些旧军人组成临时稽察队，挨家挨户破门而入。谁有一捆棉布、一罐细盐、甚至几枚机制金属货币，都会被旧军人抄家。

听到这些消息，管理处官兵不再犹豫，分成四组冲进城去，先把能找到的会员组织起来向外突围。知道枪弹厉害，城里的暴徒并不正面冲突。分散开来，利用街巷狭窄的特点发射毒箭毒镖，袭击小股士兵。

第一支援助力量来自海港，纳斯鲁丁从良心岛带领三百名官兵刚从这里下船。本来是去一号工地加强技术力量，看到城里烟尘滚滚，知道不好，立刻让官兵子弹上膛，冲进丝敖。正遇到十几名会员被围进一个院子，外面数百人不断往里面扔火把。看到大股近卫军杀来，围攻暴徒一轰而散。他们都是当地人，熟悉地形，三转两拐就失去踪影。

纳斯鲁丁没时间管这些暴民，先把会员接应出来。一问情况，才知道这里发生了屠杀，城里估计已经有上百名会员遇害。纳斯鲁丁带领士兵一边朝天鸣枪，一边向城区中央进发。路上不断看到会员的尸体被倒吊在路上，剖腹挖心。

突然，纳斯鲁丁停住脚步，他看到安德烈被倒吊在木柱上，身体已经被一条当地巨蟒死死缠住。几个士兵拨出匕首，杀死巨蟒，把安德烈解下来，发现已经断气多时。

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将魔媒施以自然回归大法，这是稽察队行刑官的专业。纳斯鲁丁青筋暴露，脱下上衣，盖在遗体上，拨出手枪。“你，你，还有你，你们立刻向军队报警，让他们全副武装过来支援。剩下的人跟我抓凶手，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几个小组分别出城，寻找附近部队。剩下的人在城里反复冲杀。他们没有目标，遇到袭击便主动还击，不见到尸体绝不离开战场。很快，管理处和墨城士兵纷纷投入战场，接下来，附近几十公里范围的驻军都赶到城里。

等到罗斯托夫闻讯进入现场，已经有一千名近卫军冲进丝敖。尤其是第三师的战士几乎都出身旧人，这座城市在他们眼里曾经是压迫的象征。平时限于政策，他们不找新人的麻烦。现在怒火顶破盖子，熊熊燃烧起来。丝敖城里到处是巷战，甚至肉搏。如果看到有人打出盖娅真理教的旗帜，近卫军更是立刻射击，不论对方是男女老幼。

在过去的南方大教区，除了被彻底炸毁的红石城，就属丝敖百姓最恨科学大会。当年那次试炮引发大火，让这里伤亡合计近万人，悲愤压抑了三年才有机会释放。很多死者家属投入战团，跟着旧军人袭击近卫军。

一周后，苏吉拉纳亲自带领一万名近卫军来到丝敖，才把局势平息下去。大会会员死亡63人，远比占领马达加斯加损失得多。当地人死亡数千人，烧毁城市房屋一万七千多间。大批市民露宿街头，但是坚拒科学大会任何救济。

稍显安慰的是，近卫军在战斗中击毙了幕后主使，帕尔哈蒂时期的治安军总带领奥羽真介。他在南方大教区陷落后拒绝北逃，留下来打游击战。这场战斗中冲在前面的都是昔日治安军主力，他的旧部也因此死亡三千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