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之舱
作者:科学文创郑军 | 分类:科幻 | 字数:11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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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没有答案的问题(四)
(四)
除了真正的江洋大盗,魔都里面还有个别人和苏吉拉纳一样,不愿加入任何一派。他们也被分配到散居派住地,但与杀人越货的罪犯又合不到一起。这些人住在散居派地区的边缘。大多人像苏吉拉纳一样,找段残存的旧建筑,用破布、竹席挡住窗口上,再借一些干草,就圈出一间小屋。也有个别人不愿意碰那些魔鬼建筑,宁肯自己搭建草房。
苏吉拉纳遇到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就是这样自己生活。他已经没有能力干重体力活,但因为在魔都里生活过几十年,口碑还好,蒙红狼开恩,在自家周围弄了块自留地,种点粮食蔬菜。他住的地方经常漏雨,苏吉拉纳过去帮他修缮,两人就这样熟悉起来。
这位老人名叫韦长天,本是教士,因同情异端被通辑,二十年前逃入废城。他也是哪派都瞧不上,谁来拉他入伙,韦长天都对他们的教义批驳一番。而且言辞灵利,总能让对方哑口无言。
时间长了,谁也不来讨没趣,但是人老了便想找人聊天。劳动之余,苏吉拉纳经常来陪老人,听他侃侃而谈,自觉受益匪浅。这天,苏吉拉纳听韦长天解剖各派弊病,感觉十分在理。
“上师,这几天听您讲教义教法,解惑很多,非常感谢。”
“呵呵。我未必能给你解惑。我讲的只是自己的教义教法,说不定让你犯迷糊呢。”
听老人这么一说,联想到他不加入任何一派,苏吉拉纳估计他要自创一派。想想也便释然,异端名单上那些大名鼎鼎的派别,当年不都是某个人单独创建的吗?“您所言极是,不过没关系。您所讲的虽非正统,但确实让我受益菲浅。”
“哈哈,你理解错了。”韦长天笑道:“我讲的只是韦长天教义,变不成你的!”
老人的坦率让苏吉拉纳吃惊。“您?韦长天教义?您真想自创一派?”
韦长天摇摇头:“请问,你现在对教义的理解,和十年前是否一样?”
“大不相同。人成熟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现在明白了。”
“但你十年前就不是真理教徒吗?”
苏吉拉纳顿时木然,脑子里有许多灵光,但是纠缠在一起。他似乎看到隧道尽头的光亮,又有些虚无飘渺。老人在暗示他什么,可他还想不明白。
“你当然是真理教徒。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但是,同样身为教徒的你,十年下来,对本教的理解都大不相同。你敢保证十年后,还会像今天这样去理解教义吗?”
冷汗从苏吉拉纳头上冒出来。答案只有一个,他曾经认为自己信仰动摇,想让思想再度回归正统。但那根本不可能!十年后,他仍然会像今天这样,怀疑过去的自己。
“那么,世上有千万教徒,他们都会敬拜教祖、修练功法、圣山苦修、高举本教大旗,但他们真的就有同样的信仰吗?
一片寂静,韦长天的声音并不大,却如轰雷贯耳,苏吉拉纳其它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所以说,我讲的一切,都只是我韦长天的思想,是我从几十年风风雨雨中悟出的道理。世界上没有两个人过完全一样的生活,所以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心灵。如果真有‘韦长天教派’,信众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是想传也传不出去。你要修练‘苏吉拉纳教派’,那是你的人生总结。它现在还没成熟,还在你的心里成长发育。我韦长天的说教,还有许多其他人的说教,甚至,包括教祖本人的说教,都不过是你的参照!你吃下这些精神食粮,长成自己的心灵血肉,形成你自己的信仰!世界上有一万个真理教徒,就有一万种真理教!有一百万个真理教徒,就有一百万种真理教!”
从老人嘴里,苏吉拉纳听过太多大逆不道的话,但以这句为最甚。震憾力之强,令他无法接喳。
“你再想想,本教如今遍及世界,它的中心在什么地方?”韦长天换了个问题。
“本教中心?自然是盖娅城喽?”苏吉拉纳喃喃地说。
“不。”韦长天笑着摇摇头。“盖娅城只是凡俗世界上的一座城。只不过那里建了一些别处没有的房子。只不过有圣山、中央养成院和真理广场。有了这些就能成为本教中心嘛?当年换个地方建都,同样会修这些东西。本教真正的中心在……”
真理教历史上,那些发起世界规模内战的异端们,都曾经另立首都与盖娅城对抗。苏吉拉纳作好思想准备,等着韦长天讲出某个地名。但后者却用手指戳戳苏吉拉纳的胸口。
“本教中心就在你的心里。当然,也在我的心里,在我们每个真理教徒的心里!”
这是什么观点?始基派?光之轮?苏吉拉纳的脑子里翻转着。好长时间没看“真理篇”和“破邪篇”,他对异端言行有些陌生了。
不等苏吉拉纳联想起来,老人继续宣讲他的异端思想:“凡俗世界中的一切,只要是能看到、能摸到、能听到,没有一样敢称神圣。最多只能说它们中有些东西,可以指引我们走向神圣世界。教会也是一样。我们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教会,有各级教士,有萨蒂扬、有经典、有旗帜。但这些不都是人造出来的吗。给教士缝袍子的是织工,建筑萨蒂扬的是群瓦匠。建造它们的材料也无非木头、布匹和石块,这里面哪些人,哪些物敢称神圣?”
苏吉拉纳入神地听着。这就是他要找的信仰吗?放弃一切尘世迷惑,追求超凡脱俗,彻底的放飞心灵。写《瓦尔登湖》的那个古人,似乎也在追求这些。金子淇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
“只有我们心中的真理教,那才至高无上,无形无像的信念最为神圣,最不会腐朽。我们只能接近至高无上的教义,但永远够不到它。即使用一生求道,也不过贴近分毫。所以,谁以为自己最正统,谁就是无知狂徒!哪怕他是当世教主!”
苏吉拉纳没法再听下去。他的心灵早被打开,能让异端邪说渗透进来,但还暂时无法接受有人侮蔑教主。“您可能算始基派。对,您一定是东海大师的信徒。”
老人摇摇头,遗憾道:“我看错了人,你的资质实在有限。”
看着老人那失望的眼神,苏吉拉纳心升愧疚。是的,自己悟道的能力确实有限。老人停了几秒钟,又说道:“你这个问题本身就错了。方才我讲了许多,主旨就是一个,世上并没有什么这个教,那个派。如果非要有的话,每人都是一派。你对教义的理解不同于我的,我的理解又不同于另外某个人。世界上哪有两个人的经历会完全一样?谁都在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谁的眼睛都只长在自己身上。如果一个人口口声声称自己属于某某派,他不是傻子,就是骗子!”
苏吉拉纳诺诺连声,这次,他发自内心产生了敬畏。
韦长天笑道:“没什么,你只要知道我和左乾那头倔驴没有关系就行。他创办始基派,本是好意,但是太过分、太极端。他要求信徒们万众一心,纯洁无二,甚至派稽察队走上大街,检查过往行人的服装衣帽是否符合教规。除非世人都死光,否则不可能有什么万众一心!只要还有两个人活在世上,他们就不可能一条心!
韦长天拧掉了苏吉拉纳心中最后一把锁。不做正统派已经无所谓,当不当真理教徒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