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崇圣大教区，稽察队秘密监狱。

两个稽察队员架着一个中年汉人，把他扔到江玉琴脚边。这是个江湖大盗，奸淫掳掠无恶不做。按说这类案件不归稽察队管，但江玉琴要在此人身上找一些特别的线索。

听说又要过堂，江湖大盗哈哈一笑，说只要提供大鱼大肉，他什么都招。“腊烧鹅、竹筒鸡、清蒸排骨、加了梅干的陈年黄酒……”江湖大盗像是进了菜馆，滔滔不绝。

“当真？”江玉琴并不觉得好笑。

“反正活不长，吃一顿赚一顿。”

江玉琴转念一想，便叫狱卒出去采买。半小时后，审讯室变成餐桌，江湖大盗一面狼吞虎咽，一面讲着一号魔鬼禁区里的奇闻。

那里封禁着三千七百平方公里土地，包括古代上海市主城区，向东一直沿伸到海边。八百年前封闭时，里面的居民已经全部迁走。后来，从御魔圈向外，附近十几公里内也无人居住。历经几百年的丑化，科学魔鬼件件伤人害命的说法已经深入人心，人们都怕住在魔鬼禁区附近。

古代大城市有很多都选择平原地区。搬走工程废料后，圈内外土地仍适于耕作。良民不敢去，这里就成为犯人和流浪汉出没之地。一些在真理教世界中走投无路的人，不知从什么年代开始悄悄潜入魔鬼禁区，种田养鱼，搭房建屋，居然生存下来。

没有水电供应，里面的生活环境远比周围乡村要恶劣。而且人一旦进去，就是自决于常态社会。所以不是彻底失去出路的人，谁也不会选这条路，眼前这个犯人就是一例。

到如今，一号禁区里生活着上万人。有些在里面已经繁衍几代。这么多人生活在一起，当然会自发形成社会组织。这个江洋大盗没文化，并不清楚禁区的历史，但却通晓它的现状。他供认说，那里面由一个绰号“红狼”的人统治。此人祖上不知哪代就在里面称王，靠着近千名打手控制禁区。其他人不是魔媒，就异教和异端，还有像他这样并非因为信仰获罪的纯纯粹刑事犯。只要服从红狼统治，都能在里面生活。

“说实话，我对不住他们！”大盗说着说着，竟然眼圈暗红，梗咽起来。“他们对我很好，收留我这么多年。只是我耐不住……先奸后杀……唉。无论人间还是魔都，我都有罪过，所以我也不想别的，只求吃饱喝足，一死了事。”

江玉琴端过酒壶，给他倒上一杯酒。“你在魔鬼禁区里生活这么多年，就没受魔气沾染？”

“魔气算个屁，都是糊弄人的鬼话。古代那座城里不知道住过多少人。现在里面也是有花有草，有庄稼，有牛羊。大家过得惬意舒坦。哈哈，你们这些正统教徒根本不敢进去，那才叫人间天堂！”

犯人悠哉游哉，边聊边喝，一顿饭吃了几个钟头。魔鬼禁区里竟然存在着类似原始部落般的群体？犯人被押走后，江玉琴沉默半天才从震惊中清醒。莱瓦的推测是真的，刺杀教主的犯人很可能混在里面。然而，如果自己能查出来，李氏家族辈辈在此为官，肯定早就知道里面的情形，他们为什么装聋作哑？

与悖教嫌犯共谋？谅他还没有那个胆子。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把那片地方当成垃圾筒，不管什么魔媒、异端还是异教，这些人并非李家的敌人，驱赶到里面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就行了。

怎么办？如实向莱瓦汇报，他会不会派我进去抓人？稽察队员经常和魔鬼器物打交道，生怕沾染魔气、邪气、晦气，流行许多仪式和禁忌。比如每次执行任务前要请教士祝祷，要偷偷带一枚法铃，完成任务后要请教士驱魔、净身，还要和丈夫或妻子分居一段时间，怕邪气染到家人身上。

深入魔鬼禁区，要遭遇很多魔鬼器物。旋风那个疯子敢闯，她可是想都不敢想。算了，总监给我的使命是监视李永贤，此事与我何干？然而，她又不敢隐瞒这次审讯，谁知道身边有没有玛辛加的眼线。于是，江玉琴写下一份报告，附上供词，送到总队秘密联络点，请他们上报总监。报告称自己能力浅显，如总部需要进入废墟，请派高手执行。

送出报告的同时，江玉琴还从联络点接到玛辛加发来的指令。护教军已经给崇圣大教区委派两名军事主管，要让他们和李永贤之间的矛盾激化！此二人中尤其是旋风，居心叵测，诡计多端，要设法让他和李永贤两败俱伤。

这份密令应该是与旋风的任命前后脚从圣山发出，在路上走了两个月才到达。这能否代表玛辛加眼下的想法？江玉琴必须自己考虑一下。在这个信息传递缓慢的时代里，有时候主官发出一道命令，不久开始后悔，但是前一道命令已经无法追回。如果造成主官不希望的后果，往往会怪罪到下属头上。这种手工时代特殊的官场现场，江玉琴自从嫁给前夫就熟悉了。

思来想去，江玉琴估计玛辛加现在未改初衷。旋风主动从稽察队离任，犯了这个团体之大忌。不管他在护教军那里当上多大的官，在稽察队看来都算叛徒。

寻找旋风和李永贤之间的矛盾，并予以激化。这个任务正合江玉琴的心意。但是，这要从哪里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