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终南大教区得名于终南山，这片土地在魔鬼时代属于中国。斯时，终南山就聚集着一些不愿入俗的隐士，过着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他们分属佛道等教派，隐居山中，放弃一切科技成品，有些人连电也不用，拒绝打针吃药。生活方式比当年隐居的卡钦斯基更为极端。

真理教执政后，将这些隐士与北美的阿米绪人一起，并称为“弃魔先驱”。意思是在卡钦斯基悟道之前，就能自发抵御魔鬼侵袭的人。如今，终南大教区占地两百多万平方公里，人口七千七百万。该地农产品丰富，经济实力在全球四十七个大教区里能排进前十名。

大教区首府寻隐城就在终南山脚下，护教军总部设在城外。把文官们送到城里报到后，旋风一行便在军队总部安顿下来。这里占地约一平方公里，除了军营就是军械作坊。和平年代地方护教军不征兵养兵，但是军械必须准备齐全。

所以，在这里搞军械后勤就成了肥缺。本来这轮不到一个外来户染指，但是达迪耶利用自己残存的影响，给旋风弄了个马政主管的位置。

按照均势原则，如果一个大教区里面某个民族占据人口多数，主管官员必须由其他民族担任。终南大教区历经多次交叉移民，汉族仍占三分之二。所以首席大教士彭塞帕斯、总督法里德都来自其他民族。法里德更是达迪耶的老乡，早就接到书信，要照顾昔日同门的女婿。于是，旋风就被安排去驯管当地护教陆军的十万匹军马。

驯马这活旋风从未干过，何况十万匹之多。不过旋风一向知道自己的缺陷，虚心好问。护教军给他安排了一个叫王志冲的马政官员负责具体事宜。住下后，旋风就把王志冲当成老师，不断请教马匹的情况。

一路上走了几个月，来到这里，杜亚美已经快到预产期。出发前，达迪耶夫人曾经拉着旋风的手说，她这个女儿一向命苦。家里有什么好事，上面的哥哥姐姐都要争抢，杜亚美忍辱退让，总是什么也得不到，希望他照顾好这个小女儿。

老人的话激发起旋风的责任感。在他潜意识里，还有一分对江玉琴的愧疚。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如果再照顾不好身边的女人，自己岂非真是狼心狗肺之辈？于是旋风尽己所能，让妻子吃好喝好休息好。

苏吉拉纳要做的事比旋风简单得多，那就是找到传闻中能对付魔气的隐士，帮助弟岛解脱海禁。困难的是，他不知道什么样的隐士才算真有水平。

《朝阳启信录》宣称，人类一出生便具有各种先天潜能，如能与天道融合便会释放。魔鬼时代，人类被魔媒误导，舍自然而任机械，先天潜能受到压抑。真理教创立各种修练法，剔除魔道，与天复合，进而释放潜能。练好后内可百邪不侵、返老还童，外能凌空虚渡、隔空取物，以至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阻绝魔气更不成问题。

《朝阳启信录》更在“创教篇”中记载，卡钦斯基本人功力达到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境界，发起功来能令魔鬼武器失效。若不是为解放人类耗损大量功力，本可活到数百岁，死于八十二岁已属早夭。这位盖娅之子和历代教主都被视为功法大师。

普通教徒的一个重要追求，就是像他们那样掌握特异功能。不过这个东西听起来很棒，却没见当世有哪个大教士演练过。于是便有谣传，真有本事的人或只存在于古代，或者隐伏民间。终南山就是这些隐士的聚集地之一。

帮助旋风把家安顿好，苏吉拉纳便向当地人打听有名的隐士。当地人告诉他，有位散居修士名声远播。此人真名无人知道，因为他来自东方的白山大教区，都叫他白山大师。此人拥有正师教级，但就是不作官。身为平头百姓，多年修练，功力深厚，能查古今，辨正邪，布气治病，举手之劳。

真理教士修练时，可以分别专攻“教义”、“教法”和“功法”三个领域。修教义者，日后容易升为高级教士，地位崇高。修教法者容易升为行政官员。而修功法者出路不佳，多出任下级教士，走村串镇，要民众谨守自然之道，或者在宗教仪式上充任主持。在高级教士盯不严的地方，这些低层教士也经常搞些算命打卦之类举动，倒也能混碗饭吃。

白山大师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听当地人讲得天花乱坠，兄弟二人便找到那个地址。只见山门上高竖标语：百世修得终南境，千载悠悠隐士情。再一看，不少治安军在附近往来巡逻。两人凭借职业经验，还能发现一些稽察队的便衣混在人群当中。

原来，虽然当年的终南隐士被奉为异教先驱，但他们也成了看破红尘的榜样。如今，入山隐修者仍有十万之众。当年的隐士逃避科学魔鬼，算是暗合教义，现在这些人逃避真理教统治，又算怎么回事？教会对此颇觉尴尬。更担心其中混有异端和魔媒。所以，盯着这些隐士一向是稽察队工作重点。

白山大师住所隐蔽。两人延着小巷七拐八拐，早已把街头的热闹屏蔽在外，甚至听不到街面上的声音。这位白山大师是个东方人，不知道什么民族，也看不出多大年纪。住的屋子阴暗潮湿，虽然薰着浓香，气味仍然难忍。第一次见面，白山大师望望他们，开口便问：“你们是否稽察队员？”

兄弟二人为了不吸引人注意，都换穿当地便服，他怎么能猜出来？

“你们两人额头晦暗、双眼乏神，皮肤皱摺，这都是多年接触魔鬼器物，魔气未消之像。”

“啊，大师认为该如果消解魔气？”旋风被他说得有些担心。

白山大师轻声说道：“稽察队每次执行任务，如遇魔鬼器具，事后要持荤、色、酒、恶言、恶行五戒，十天后方可褪尽邪气。两位看来不常执行这个程序啊？如果有兴趣，可到后面净身池泡一泡，消解魔气。”

两人随着一名小隐士来到后面，所谓净身池只是两个大木桶，水里面放了说不出名字的草药。寻常人找上门来，至少花掉一个萨纳才能泡洗这个净身池。两人按照要求，在里面泡去污垢，换上衣服，又坐到白山大师面前。

“两位如无要事，老朽倒是想给你们看看命脉。”

“好啊。”苏吉拉纳说道：“唔，要不要收钱？”

白山大师哼了一声。“先生，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寻方卖艺之处？”

掐算问卦之举并非正统教义，官方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称之为道法未流，不提倡高层教士参与。无奈民间社会对此永远有极大需求。白山大师既然是散居修士，借此发财也不为过。两人没成想大师会提供免费服务。

白山大师先握着旋风的手，前面后面看了一阵。

“老朽阅人无数，命脉如你般深厚者非常少见。不过人生一波三折，你前一段顺风顺水，已经大量消耗命脉。所以，老朽建议小英雄至少蜇伏一年，这期间不急不燥，不退不进，养精蓄锐。一年后寻找机会，再攀高峰。此间不管有天大的好事落到你面前，能推就推，不可贪心。依我看，如果你谨慎从事，舒缓得当，进退有据，以你命脉之深厚，一生足可以作到大教士，或者方面军总带领！”

接下来，白山大师握着苏吉拉纳的手。刚一看，就触电一般把它甩开，两眼死盯着苏吉拉纳。

“我……我怎么了？”苏吉拉纳惊讶地望着这位大师。

白山大师忽然跪倒，面向盖娅城方向磕了个头。“请当今圣尊恕在下不敬之罪，这位先生，将来必成新一代圣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