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红石城往西不远，黄沙就将绿色逐出视野，方圆超过二百万平方公里的沙漠占据南方大教区很大一部分。按照江玉琴的计划，他们离开红石城便转头向西，穿过大沙漠，在大教区西面布莱尼凯姆城寻船出海，穿过南大洋，登上东方大陆，直达盖娅城。

沙漠景像变化无穷，滚滚沙涛仿佛黄色海洋，间杂着平坦的荒漠和岩石群。“你说那是什么塔？”旋风看到不远处平地上兀起几座小塔，便问奥德里奇。那些塔高虽只有数米，但在地势平缓的荒漠上还是很有些气势。

“那是白蚁的窝。”奥德里奇答道。

在旋风影响下，其他队员也开始向他问东问西。“蚂蚁作这样大窝干什么？”江布尔不解地问。

“做窝的不是蚂蚁，是白蚁，生存环境很恶劣，不筑这么大的窝，白蚁受不了酷热和干旱。”

“白蚁有那么大本事？这要是由人来筑，也得费些功夫。”另一个队员感叹道。

“一只白蚁当然没有那么大本事，这样一个窝里至少住着两百万白蚁！它们用唾液沾合沙土来筑窝，非常坚固，你们的护身刀都刺不透。”

队员们和魔媒聊天，旋风也不阻止。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愿意跟着奥德里奇多学点知识。周围虽然毫无人迹，江玉琴仍然小心观察。“有危险吗？”旋风贴过来问江玉琴。

“好像有人跟踪，但是我拿不准。”

旋风握紧护身刀，四外张望。视野里除了白蚁窝，并没有什么障碍物，莫非江玉琴过于紧张？

“快走，赶到前面小镇！”江玉琴突然变颜变色。顺着她手指方向，远处天际出现一片幕布般的黄沙。

“沙暴！”奥德里奇也喊叫起来。“躲进屋去，大家挤在一起不要走散。”

大家跑到近前才发现，那只是一片废弃的驿站。众人找了一幢最大的屋子钻进去。按照江玉琴的命令，他们用衣服包上头，蹲下身去。不一会，漫天黄沙带着尖利的啸声冲进驿站。大家唔住口鼻，耐心等待。黄沙击穿门窗，抽打在身上，再加上气压下降，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噢……”一声惨叫在风沙中隐约传到旋风耳中。是自己的部下？他们受过训练，一般疼痛不会叫出声，肯定受了严重创伤，难道是风沙卷起重物砸到了人？

“谁受了伤？”旋风喊出来，才发现平常的音量根本压不倒风声。“是谁！”

还没听到回答，迎面一只黑乎乎的东西疾飞而来。凭借本能，旋风低头躲过，眯起眼睛向前张望，视野里除了沙还是沙。

“噢……”又是一声惨叫，这次是女声。旋风的心被抓紧了。“玉琴，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

“有敌人，保护要犯！”旋风大叫一声。稽察队员迅速围成一圈，兵器向外，将奥德里奇挤在当中。　旋风低头掩面，在外层游走，注意每个方位。此刻，视觉和听觉都不管用，他只有依靠训练中形成的直觉。昏暗中，一个黑影扑上来。旋风大喝一声，挺刀前刺。来人瞬间倒翻回去，旋风一刀刺空。

“这里有敌人，噢……”一个稽察队员显然与偷袭者接上仗，并且吃了亏。旋风虽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久经训练的灵敏感觉还是为他指明了方位。旋风轻轻地一刀递出，放在偷袭者必经退路上。只觉手上的刀突然遇到阻力，旋风知道刺中了目标，但是凶悍的敌人没叫出声来，迅速抽身退走。

“不要紧张，我已经宰了一个！”旋风虚张声势。此举立刻奏效。又一个黑影鬼魅般扑来，旋风身形疾退，刀尖前送。黑影学乖了，团身闪到一旁。旋风正想挥刀进击，却听到身侧一个稽察队员发出惨叫。

这时，更为猛烈的沙尘四面八方扑进来，一时间天地俱暗。旋风不相信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下施展武功。“谁也不要动。”他发出最大音量，但在隆隆沙暴声中仍然像蚊鸣一样。旋风撞到一个温热的身体，下意识用手擒住对方胳膊，一股鲜血喷到他的脸上。旋风探手一摸，这具躯体上已经没了头颅。

旋风推开死尸，暴喝一声，向圈外一闪即逝的黑暗刺出一刀。凭腕上的感觉，他知道又刺中了目标，对方仍然没受致命伤。昏暗中，只听江玉琴一声娇喝，接着是一声金铁交鸣，然后便又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沙鸣。

“玉琴，你在吗？”

没人回答！

旋风从未打过这样的仗，身上冒出冷汗，仿佛截杀他们的是死神。

风沙终于弱了下去，他们可以睁开眼睛。地下躺着几个人，大家没功夫辨别伤者，集中精力注意面前站着的人。风彻底停住，大家也看清楚了，屋里一个敌人都没有。

“照顾伤员。”旋风说完，提着护身刀跑上楼梯，来到屋顶，四外张望，哪里都没有敌人的踪影。江玉琴紧跟在后面。“在那！”她指指左边地面。那里没有人影，只有一行脚印若有若无，沙暴没来得及完全覆盖这层新添的脚印就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人？”旋风恨恨地问。

“帕尔哈蒂私家杀手，根本不在编制。”

“为什么她不派军队追剿我们，这不是她的地盘吗？”

“因为她需要那个老家伙，军队包围上来，我们手起刀落把人杀了，她什么也得不到！”

旋风暗自感叹，这个女人处处比自己有见识。他们回到楼下，稽察队员已经清理完战场。地上躺着的人全部死亡。三个是稽察队员，还有江玉琴的女侍，他们的尸体被排在一处。其中一个稽察队员掉了脑袋，队友们将头颅拾过来拼在一起。

屋里除了稽察队员的尸体外，还有一个陌生人的尸体。这人挨了旋风两刀，然后被江玉琴的柳叶刀开了膛，内脏迸裂出来，死状奇丑。“是他们，没错了。”江玉琴肯定地说。她搂着副官的遗体，流下泪来。

一旁，奥德里奇看着这样的场面，流出泪水。“你也会哭？老魔头。”旋风跳过去抓住他的衣领。“我知道他们在找什么，这事好办，你把那东西的方位告诉我，然后我把你杀了，自己向圣尊汇报。这样就不会有兄弟为保护你去死。你不是有同情心吗？愿意这样吗？

“冷静一下旋风，即使他告诉你，不过是把灾祸转移给你们罢了。”江玉琴拉开他的手。

“玉琴，我不允许别人在暗处暗算我。瞧门口的血迹，他们杀人不是没付代价，肯定跑不远，我要追上去！”

旋风带着江布尔冲出大门，扑进滚滚黄沙之中。这些孤儿自幼相处，情同兄弟，队友的死激起了他们满腔仇恨。被伤害的还有稽察队员的自负，他们自命护法中坚，教会栋梁，何曾受过这样的耍弄。江玉琴见状也紧紧跟上。刚才在危机关头，旋风不知道喊了多少声“玉琴”，她完全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不一会儿，他们就在沙丘下找到了复仇对像。那是个黑人大汉，正在包扎右腿。带伤跑到这里，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眼见追兵赶到，黑大汉一扬手，一道银光直奔三人飞来。追兵连忙闪避。银光飞了一圈，又回到黑大汉手中。

“回还刀！”三个人都脱口叫出声来。

这下，他们知道刚才在屋子里是什么家伙伤人害命。数千年前，澳洲土著发明了一种叫“飞去来器”的武器，由硬木制成，用来打击猎物。高手掷出的飞去来器如果没有打中猎物，自己会飞回猎手身边。真理教埋葬科技武器之后，这里的人想起先辈们的伟大发明，便在飞去来器的基本原理上制成了回还刀。

不过，这个杀手也已到强弩之末，掷刀的力量和准确性大不如平时。旋风迎着来势就地一滚，抢到杀手面前，黑大汉跪在地上，就用那把飞回来的刀接住旋风的刀。另两个人迅速围上来，三把刀一起刺向对方。这是稽察队员常练的合击战术，其中只有一把刀刺向对手身体，其它数刀刺向他可能闪避的方位，形成天罗地网。

“噗”的一声，其中一柄刀插进对方左肋。

黑人杀手一声暴喝，宛如雄狮死前的吼叫，刺中他的队员摔了出去。旋风不待对方再有反应，一刀砍断他的脖子。“留活口……”江玉琴的提醒晚了一步。

大家回到屋子，清点人数。除了旋风、江玉琴、奥德里奇外，还有四名队员没有受伤。“人不能太渺小，渺小的人只能被别人用来当作工具。”旋风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旋风，你说什么？你在说谁？”江玉琴不明白旋风何以有如此的情绪变化。

“我在说我自己，我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只能被别人当工具使，不知道自己哪天掉了脑袋。我只恨自己是颗沙粒般的小官，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不是别人算计我，而是我去摆布别人。”

江玉琴被旋风的话震住了，这可不是她认识的旋风，这些想法和眼前的危险全然无关。任何一个人突然坦露自己的内心隐秘，大概都会震动周围的人。

原来他有这么大野心？不，现在不是研究情郎性格的时候。“旋风，把他们埋了吧。”

说完，江玉琴亲自动手，给自己的女侍梳理头发，整理衣衫，又在屋里地面上给她挖开墓穴。天黑前，他们把六具遗体分别埋好。一切完成后，奥德里奇双手合什，朗声念诵。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你不是魔媒吗？也会念本教的正心文？”旋风诧异的不是他会念，真理教徒的丧葬仪式上大家都要念这句。旋风纳闷他念得字正腔圆，颇有教士风范。

“我曾经作过教士，当然会念正心文。不过这句话最初也并非真理教经文，原载于《圣经·创世纪》，基督教被你们毁灭了，里面许多经典话语能却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