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长孙府。

用罢晚膳，长孙云夫妇在堂中叙话。

乾元又打了一场大胜仗，还被赐下“开府建牙”之权，犹如一剂强心剂，让长孙云变得极度振奋，晚上又喝了点小酒。

更亢奋了。

虽然乾元彻底与皇位无缘，可一位世袭罔替的藩王，分量也是很足的，将来不管哪位皇子登基，乾元都可坐看云卷云舒。

总算逃离了夺嫡漩涡。

从今往后，乾元就将从诸皇子眼中的“肉中刺”，变成一位可拉拢的盟友，从一位受排挤者，成为香饽饽。

际遇变化之大，反转之快，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同样，乾元前途明朗之后，势必也将影响到长孙家的际遇，别的不说，至少不会再受诸皇子的猜忌与排挤了。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想起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长孙云真是一言难尽，看向坐在对面的夫人，笑道：“总算是雨过天晴了，这段时间，让夫人担心了。”

沈夫人见丈夫心情很好，提及一事：“老爷，元儿今年25了吧？”

“是，问这个作甚？”

沈夫人无奈提醒道：“老爷，25不小了，过年就26，该成家了。”

“哎呦，夫人不说，我都忘了，瞧我这脑子。”长孙云用力拍了拍脑袋，很是懊恼，姐姐走了，他却没操心好外甥的婚事，实在失职。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长孙云。

被贬之前，乾元身为秦王，婚事自有乾帝操心，长孙云就算想操心，那也操心不上，反而会落人口实。

被贬之后，长孙云整天提心吊胆，又哪里有心思想这个，好在现在补救还来得及，问道：“夫人可知，在神都，有哪家小姐合适的？”

沈夫人笑道：“老爷也太心急了，重要先问问元儿可有喜欢的才是。”

“哪有什么喜欢的，要不也会出那档子事。”长孙云突然不说话，却是想起乾元被贬的祸根，那起现在谁也不愿提及的“奸污案”。

沈夫人很善解人意，笑道：“在神都时没有，指不定在封地有呢。”

“那种小地方，哪有能配得上元儿的。”长孙云很快调整好心情，“不提元儿的上升势头，就是现在，怎么也得是伯爵家的千金才配得上。”

王爵之下，设公侯伯子男五阶，每阶又分三等。

有爵位者可分享王朝气运，因此，帝国对于授爵是非常谨慎的，无功不得授爵。爵位每往下传一代，自动降一等，直至降无可降，成为勋爵。

勋爵说是贵族，其实已经跟平民无疑，不过是张遮羞布。

翼泽县张李两家，不过是三等男爵；至于青丘府，爵位最高的冯家也不过是一等男爵，冯去疾死后，冯开山承爵，已经降为二等男爵。

王爵与公爵只授予皇族，因此，在民间，侯爵已经是最尊崇的了，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每一位都是传承上千年的世家。

显赫一时的长孙家，目前也不过是三等伯爵。

“妾身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沈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谁？”

“第五紫月。”

“她？”第五紫月跟倾城公主齐名，长孙云自然是知晓的，迟疑道：“怕是不会答应吧，那丫头，不是连三皇子都拒绝了吗？”

沈夫人道：“三皇子比她足足大了二十岁呢，那能答应吗？元儿只大一岁，正正好。妾身听闻，打从拒绝三皇子之后，就没有媒人敢上第五家族说亲了。元儿要品相有品相，要出息有出息，并不会辱没了她。”

“夫人这么一说，到真有戏。”长孙云想的是，第五家族至今不愿卷入夺嫡之争，乾元又恰好置身漩涡之外，对第五家族而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能跟第五家族联姻，对乾元也是非常有助益的。

“那，妾身找个时间，去第五家族坐坐？”沈夫人对做媒还挺感兴趣。

“不妥。”长孙云摇头。

“怎么？”

长孙云道：“这事，还得请示了陛下再说。”就算乾元被贬，到底还是皇子，婚姻大事，终究得乾帝点头才行。

“是妾身疏忽了。”沈夫人也意识到不妥。

“明天我就进宫。”

…………

翌日。

下了早朝，长孙云借机进宫面圣。

对乾帝，长孙云不敢有任何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跟着就坐那一动不动，等候乾帝裁决。

“咳咳。”

乾帝日渐消瘦，连早朝都改为一周一次，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只是那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依旧深不可测，可洞彻人心。

“朕知道了。”

乾帝只说了这四个字，不带一丝感情。

“微臣告退。”

长孙云不敢多问，识趣告辞。

“长福！”

“奴才在。”

“宣第五磐石。”

“诺！”

…………

“老爷，陛下怎么说？”长孙云刚一回到家，就被沈夫人叫住。

长孙云皱眉道：“陛下并未当场表态，再看吧。”

没过多久，管家跑来道：“老爷，陛下召第五老将军进宫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喜意，看样子，这事已经有七八分把握，“就是不知道紫月那姑娘怎么想。”

沈夫人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看吧，也不必强求，以元儿现在的地位，什么姑娘找不到。”长孙云倒是很自信，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

…………

皇宫，御书房。

“参见陛下！”第五磐石行了一礼。

“平身。”

乾帝坐在椅子上，身姿依旧挺拔，作为武者，就算被病魔缠身，他也绝不会失了帝王仪态，如一颗倔强的老松。

“什么时候动身？”乾帝问。

因着春季战役第一军团的糟糕表现，第五磐石被罚俸半年，在家闭门思过，算算时间，再有几天就期满了。

“回陛下，准备后天出发。”

乾帝看着这位随自己征战多年的老将，发现第五磐石也苍老了许多，“不急着走，朕有意将你孙女第五紫月许给皇十五子乾元，你怎么看？”

“嗯？”

第五磐石着实吃惊，他以为陛下找他是商议军务呢，没想到却是这事，这可有些难办了，斟酌道：“能得陛下赐婚，是第五家族的荣耀，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朕的儿子配不上？”

乾帝声音依旧是那般平缓、低沉，可第五磐石却感到一股如山岳般的压力，迎面扑来，里面蕴藏着雷霆之力。

“十五殿下德才兼备，自是人中之龙，只是，”第五磐石一咬牙，道：“陛下，老臣就直说了吧，孙女的婚事，老臣做不了主。”

说完，老脸一红。

这实在很不光彩，太丢人了。

“呵呵。”没成想，乾帝却笑了，很释然，其中又藏着一丝别样的情绪，那雷霆早就消散无踪，感慨道：“不错，子女大了，管不住了。”

却是想起倾城公主了。

此刻的乾帝，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位父亲。

“那就先问问紫月的意思吧。”乾帝最终没有强求，他真强行赐婚的话，第五家族是不敢不从的。

对第五家族，乾帝终究是有感情的，给第五家族留了点颜面。

“多谢陛下！”

第五磐石眼角湿润，君臣之间却是无需多言，“微臣回家之后，一定好好做紫月的工作，十五殿下可是难得的佳婿。”

这话，半真半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