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愿闻其详。”

苏十九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道：“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他没有马上将东西递过去，而是不紧不慢地道：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久到被所有人称之为幻想时代的神妄纪，那时候整个人间还被统一称为越陵洲，并没有分裂出别的国家。生活在各地的人们物资单一匮乏，于是他们互相约定好，每年固定的一周，用来在同一个地方相聚，交换彼此需要的东西。”

苏十九顿了一下，继续道：“他们交换的地方，因此名为聚宝盆。这个习俗一直延续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的现在，但是聚宝盆的活动因为各国的分裂和敌对，渐渐从明面转向了地下，只有那些世代流传的大商户，和具有强悍影响力的新锐商人，才有资格参与其中。”

他伸手，将那信封递了出去，道：“而这封信上，就是今年聚宝盆举办的时间，以及诱惑商人们参与的几个噱头。”

郁蓝接过那封信，从中抽出一张纸展开。

那纸薄而柔韧，纸张不是雪白，而是不伤眼的淡黄，却不是粗糙的黄，而是一种故意做旧的感觉，细腻光滑的触感，让郁蓝想起了前世的铜版纸。造纸的技术，居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她捏着纸的边缘，阅读起来。

上面的排版非常大气，细节处甚至画着不起眼却让人感觉精致淡雅的花纹。

这是一封邀请函。除了刚开始简单几句寒暄，便直接是图文兼有的商品介绍。细致写实的画风，让郁蓝有些莫名的熟悉。她匆匆浏览了几个，皆是举世难见的奇珍异宝，做工精美到惊为天人的比如银錾花嵌蓝宝石四足盒，还有工艺让人称奇的会鸣叫的贝雕嵌珍珠孔雀，还有已经消失的神秘植物的种子，闻所未闻的奇异动物，诸如此类的商品。

其中还提及会出售一批非常难得一见的美丽奴隶，他们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容颜，和奇异的构造。

看到这条郁蓝不由得蹙眉，往后翻，然后她怔在那里。

“新华字典？”饶是郁蓝这样习惯淡定的性格，此刻也忍不住失声轻喊出来。

苏十九听到她这句，眼睛倏地亮了，他道：“你果然知道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郁蓝简直目瞪口呆，“为什么会有新华字典……难道……”她立刻想起了一个人，“春茗大师！？”听到苏十九的话，她猛然抬头，“你也是穿来的？”

苏十九神情古怪了一下，道：“穿来的？什么意思？我是认得春茗大师。你是他的弟子，对么，我知道郁家庄为什么那么牢不可破，你会用奇门遁甲，对不对？”

听着两人的交谈，旁边的两个男人--曹汉新和陈折戟都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但是谁也没有去插话，静观其变。

郁蓝闻言道：“你又是老师的什么人？”

苏十九眼神一暗，道：“一个故人……春茗大师现在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郁蓝迟疑了片刻，一说到春茗大师的死，她便心情瞬间灰白色，忽然不想就这么把老人的事直接讲出来，便道：“关于老师我等会儿细细跟你说……你说是他的故人，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春茗已经去世几年，当初应

该一直呆在山崖下，姬家那时候应该已经出事，这位苏十九是怎么遇到春茗的。

苏十九露出怀念故人的神情，显得有些怅然：“他当年外出游历，路过燕北，我曾在醉仙楼遇见过他，相谈甚欢……”

“当年？”郁蓝悚然一惊，脱口而出：“你不是姬文渊？”

苏十九茫然了一下，道：“我是姬文渊的祖父……你调查我？”

曹汉新忽然举手发言道：“是我，十九，我给你伪造了个假身份。那孩子长得像你，这样说没有人怀疑。一个罪臣之子，总比百年不死的老妖怪好一点吧？”

郁蓝苦笑不得，实在不能理解这位曹大城主的神逻辑了。苏十九只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能保持容颜到现在？”

郁蓝点点头。

苏十九道：“我曾受歹人追杀，差点被阎罗勾了魂去，他用自己的血肉吊住我的命……他似乎是天上的神仙，不老不死，我吃了他的肉，便得了这么个好处。”

春茗老人吃了叶初雪用心头血给自家妹妹做的仙丹，苏十九又吃了春茗老人的肉……郁蓝莫名地想起了西游记里那位整天被妖怪抢来夺取的唐僧大师……

“我知道那本新华字典是春茗大师的东西，”苏十九道，“文雕夜请我去破郁家庄的时候，我发现你跟春明大师的渊源，所以找了个借口拒绝了……”他停了一下，想了想道，“其实那个阵，我也的确破不了。我只是入门，现在想起来，对你那个阵还感觉十分精妙难懂……”

跑题了。郁蓝赶忙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去聚宝盆那边把这本书弄回来？”

苏十九像是觉得她提了什么奇怪的问题，诧异道：“当然，师父的东西，你不去追回，算什么徒弟。春茗大师很珍惜他这些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落在外，我本来是准备去一趟的，既然你来了，自然是你去。”

听到这里，郁蓝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把实话说出来吧，看苏十九这副爱戴春茗的模样，自己在这么隐瞒下去，似乎很对不起人家。

她斟酌着用词道：“嗯……我肯定会去的，只是没请帖能去吗？”

苏十九道：“商会送你的请帖被拒绝在郁家庄外了，现在你手上的就是给你的。你看落款。”

这请帖倒是奇葩，人家都把收信人写标题，它却和日期一起写到末尾。郁蓝放下心来，想了想道：“我一定会把这本书拿回来的，毕竟……它也算是师父的遗物了。”

听到“遗物”两个字，苏十九怔在那里，半晌没反应过来，急急地问道：“你说什么？”

郁蓝有些悲伤地低声道：“我师父他，三年前去世了。”

“怎么可能！”苏十九忽然呵斥道，神情激动地有些奇怪，“大师他是神仙，老生不老！寻常的刀伤火烧，短时间内都能快速愈合！怎么会去世？！”

郁蓝抬眼看着他，道：“他不是什么神仙，他只是个凡人，从来都只是凡人，他……”

“你说谎！”苏十九像是要崩溃了一样，几步走下来，脸上表情激动无比，“他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士农工商无一不专，这天下几乎

没有他不懂的东西，他怎么会只是个凡人？”

穿越后遗症啊，郁蓝扶额，她道：“你想知道真相吗？如果我告诉你，其实那位老神仙表现出来的天赋，在我的故乡其实稀松平常，你相信吗？”

“你们的故乡？”苏十九愣在那里，“你……和春茗大师是同乡？”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收我为徒，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郁蓝苦笑道，“至于奇门遁甲什么的，这边被认为高深精妙的东西，在我们那里，很多人都觉得是小说传记才有的，甚至骗人的小把戏呢。”

“……这……”苏十九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恍恍惚惚道：“那你也是一样……长生不老么？”

郁蓝摇摇头，道：“不，在寿命上，我们跟你们是一样的。老师是个例外……所以最后，赐予他长生能力的人，最后夺走了他的能力。”

说到这里，郁蓝忽然释然了。对啊，平白从叶初雪那里得到数百年的寿命，最后被叶初雪结束了生命，春茗大师在死去的前一刻，神情却是怀念和轻松，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恐怕是种解脱吧……孤单一人这么久，他终于能再次见到自己所爱的人了么。

“是谁？”苏十九疑惑道，“拥有赐予别人长生能力的人，是谁？”

郁蓝忽然笑了起来，虽然刚刚已经看开，决定不再怨恨叶初雪杀死老师的事，但她实在很乐于见到叶初雪多一个大麻烦，便直接道：“这个人你肯定听说过，就是那位千年不死的老妖怪，大延国师，叶初雪。你知道吗，他的血肉，和我师父的一样，吃了以后可以长生不老呢。”

把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不知道会不会全世界开始一起觊觎叶初雪身上的血肉呢。这位无所不能窥遍将来与过去的大国师，会为此而头疼吗？想着想着，郁蓝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将沉浸在回忆中的两人呼唤了出来，曹汉新道，“按你们的说法，那个文雕夜，就是想让郁夫人去参加聚宝盆吗？”

苏十九道：“如果单纯是为了这个，实在没必要搞这么多弯弯绕绕，我总会找到郁夫人，根本不需要专门制造矛盾……除非，老渔夫的指使者并非文雕夜。”

郁蓝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文雕夜大概只是在猜测和怀疑，他应该不知道春茗大师和你的事吧？”

苏十九道：“有所耳闻，但目前应该没联系到一起，他或许只是在试探。”

郁蓝支着下巴道：“不管对方是谁，想做什么……他都已经失败了。”鹿茗幽现在在她的阵营，“苏先生，”她的称呼因为刚刚的对话变得十分庄重，“拜托你一件事好么？”

苏十九道：“尽管说。”

郁蓝道：“请帮我查一下半年前，水镜师门灭门的事。”

苏十九思考了一下，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不过当时没有怎么留意，我会让人去查的。”

郁蓝微笑道：“那便谢谢了。”活了百年的苏十九的情报网，应该比她的要复杂全面的多吧。“聚宝盆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在这边的生意也达到了预期，我想近些日子就出发去越陵，苏先生一起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