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沈序，李红霞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沈序是个生病的孩子，什么也不懂。

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性子是最单纯的。

沈序的眼睛很干净，像清泉一样澄澈。

在李红霞的记忆里，曾经也有个孩子有着和他相似的眼眸。他总是会用湿漉漉的眼睛、无助地看向自己。

只不过后来，她做错了事。

那双眼底，再也没有她的影子。

人好像总会在临死前，回忆从前、细数过往。

李红霞不由回忆起沈序刚出生时候的可爱样子，也回忆起自己曾粗暴地抢走他最珍爱的玩偶并扔掉。

她回忆起自己这些年与钟燕尔虞我诈的日子，也回忆起自己当初对沈复的漠不关心与不闻不问……

……

所有的福与苦、祸与悲喜，李红霞没什么可后悔，但却不免有些感叹。

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唯一让她感到骄傲与自豪的事情，大概便是抚养沈序长大、护他周全了吧。

她放心不下沈序。

内心遗憾自己未能替他安排规划好一切。可如今，却又不得不离开。

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沈序遇到了宁绾和宁砚书。有他们俩在，李红霞知道沈复断然不会放任沈序不管。

而她，也就能放心地将沈序托付给沈复照顾……

……

沈序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下了筷子。

坐在他身边一直注意着动静的宁砚书不解问：“小哥哥，你怎么了？”

“是不是没肉肉了？别担心，小书给你夹。”说完，他夹了一块肉，放在沈序的碗里。

沈序拼命地摇头，将碗推离自己面前。

随后离开座位就要往外跑。

幸亏宁绾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你要去哪里？外面已经天黑了，到处乱跑很危险的。”

宁砚书也跳下椅子，跟着来到沈序身边：“对啊，小哥哥，天黑了外面有喜欢抓小孩的绑架犯。嗷呜嗷呜的，比大怪兽还要可怕！”

沈序坐立难安，眼神里尽是迷茫与无助。

嘴里不时地喊着：“奶奶，奶奶……”

“妈妈，小哥哥想奶奶了。”宁砚书也看向宁绾，拜托道：“我们带小哥哥去医院看望奶奶好不好？”

“就算想要探望奶奶，也要吃饱饭才可以呀。”宁绾拉着他们重新回到饭桌：“把饭吃了，吃完后我们再去医院好不好？”

闻言，沈序听话地赶紧回到座位，胡乱扒拉着碗里的饭。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米饭，面无表情地吞咽咀嚼，然后又重复着动作。

像是被设定好程序、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

……

吃完饭后，宁绾带着宁砚书和沈序来到医院。

乘电梯来到李红霞病房所在的楼层时，这里的医护人员每个都行色匆匆，不敢停留。

各种仪器、药瓶都被他们相继送往抢救室内。

在这里，宁绾还看见了沈复和沈御荣。

沈复见到宁绾也很惊讶。

他忙走过来，问：“绾绾，你们怎么来了？”

“阿序想要看望奶奶，我吃完饭就带他们过来了……”话说到一半，宁绾的心蓦地往下一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复看着跟在宁绾身后的人沈序，深呼吸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老太太突然没了呼吸，现在正在抢救……”

沈序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他有些听不懂沈复的话，但又好像听懂了什么。

沈序还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厉害。像是马上就要从胸腔里一跃而出。

下一瞬，又仿佛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揪着他的心脏。

他感觉呼吸不畅，整个人像是要窒息了似的。脑子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这种感觉让他好难受好难受。

他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想要逃。想要躲回自己房间的衣柜里。

等到心脏那里不疼、不难受了，再出来……

……

突然，冰凉的掌心被一只小手握住。

沈序僵硬着脑袋回头，看见宁砚书笑着对他说：“小哥哥，别怕！小书陪你！”

他低头，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

指尖的温度徐徐传递到手心。

心脏那里还是很疼很难受，可现在他好像也没那么慌张了。

“嗯……”

……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宁砚书陪着沈序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坐了一整夜。宁绾、沈复和沈御荣也坐在一旁，大家谁也没说话。

处于这样一种环境，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显得匮乏。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李红霞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

……

得到消息姗姗来迟的沈家豪，伏在李红霞的身上哭得悲切。

作为一名成年人，那痛哭流涕的心酸模样，让身边站着的医护人员都为之动容。

高沐云立在一旁。

虽不似沈家豪那般失态，但也眼圈通红地不停抹泪。

沈欣柔的身侧还站着沈鑫煋。

李红霞去世，作为孙女的她身上带了丧期，自然不可能在短期内住进张原家。

事情仿佛真的按照沈鑫煋曾经向她保证过的那样，一一进行着。

沈欣柔有些迟疑地看向身边的沈鑫煋，猜不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御荣与老太太的感情不算深厚，但到底是自己的奶奶。

回忆起与老人家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忍不住小声啜泣着。

几人之中，与李红霞相处时间最长、感情最深刻的人，当属沈序。

可是当看见李红霞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模样，沈序一下懵了。

他拉了拉身边站着的沈复，无措地问：“三哥，奶奶为什么躺在那里不起来？”

他们又为什么要趴在奶奶身上哭？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和奶奶一起回家？

宁绾不忍心，轻声对他说：“阿序，好好地和奶奶告个别吧。”

“为什么要告别？”沈序问：“奶奶要去哪里？不能带上我一起去吗？”

他的话懵懵懂懂，但听的人只觉得难受极了。

沈复站在一旁静默良久。

而后开口说：“奶奶提前去给阿序布置下一世的家了。因为你还太小了，所以没办法带你一块儿走。”

“那我以后还能看见奶奶吗？”沈序睁着圆圆的眼睛天真地问。

“不能。”沈复回答：“这是一个秘密，如果提前知道就没有惊喜了。”

沈复的视线落在沈序的脸上，他说：“所以你要好好地长大，去感受生命里的一切。等到以后见到奶奶了，再和奶奶介绍属于你的故事。”

沈序低下头，良久没有说话。

一直到最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