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梦图腾
作者:冬祭 | 分类: | 字数:4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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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无限绝望——呼吸过度
腐烂的尸体在背上恶臭熏天,滑腻的从身上往下掉。
九岁的他从开始剧烈地惊恐,过渡到愤怒、憎恨,直至现在的逐渐麻木。
他在路边停下,选了一棵最高大茂盛的树,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种类的树,树皮是青绿色的,格外光滑,心形的茂盛叶子郁郁苍苍。
他没什么表情的挖着泥土,最后不知是土更湿润还是他指尖和着的血泥更湿淋淋。
他把母亲的尸体放了进去,没有看最后一眼,就埋上了湿泥。
他害怕那张已经分辨不出是谁的脸,明明曾经有着惊艳的美貌,和他几乎完全相同的眼眸。
他像一只流浪的猫,瘦弱又警惕。
聪明的避着监控,避着人群,避着白天。
在半年后的阴雨天,他寻找到了一个温暖的破旧狗窝,旁边飞蝇环绕的垃圾桶里看上去也有很多能挑挑拣拣的东西。
然后他的头顶就出现了一把黑伞,他没有回头,但是那张黑布笼罩下来的寒意,就像料峭悬崖下张着巨口的深渊。
洛尘看着那个渺小的自己被掳进了车里。
场景一转,是他熟悉的实验室,那里对他的大脑和身体做了无数的研究,那里机器冰凉的金属味道让人作呕。
然后他看见了他的父亲。
他父亲的头颅。
“你的父亲在一次意外中死亡,”他听见秦叔娓娓道来的谎言,“于是我们在他的大脑真正死亡前,把他带了回来。”
他和九岁的自己仰着头,看着那个睁着空洞眼睛的头颅,从脖颈的断口处密密麻麻延伸出一堆奇形怪状的电线,电线的另一端连接着形形色色的仪器和屏幕。
这么久了,他们甚至连一个身体都懒得给他做。
他的父亲是自杀的,在回去的路上。
这是很明确的选择,不给机会让自己再遭受非人的折磨,死人才能永远无痛的守护秘密。
结果他们割下了他的头,让他死不瞑目。
他们试图修复他大脑里的东西,或许找到了一些线索,但肯定并不完善,因为他们想方设法找到了还小的洛尘。
可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就那么抬头看着父亲灰白的眼球,像是结了层层蛛网,里边连自己的影子都映不进去。
那个小小的洛尘逐渐消失了,融进了他现在的身体,他感受着融入进来逐渐坍塌的世界,和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与孱弱。
他怔怔地仰头对着那颗头颅,隐约间有人拽着他的胳膊往后退,可他却像是被吸住了灵魂般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发出声音?!”
他忽然看见那颗头颅张开了嘴,黑色的血从开合的口腔里滴滴嗒嗒地溢出。
“那样我就不会为了掩护你而冲过去。”
“你妈妈还活着,你怎么还是救不了她?!”
“让你跑,你怎么还是被抓了回来?!”
“这么久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有用的事?!”
“你怎么才想起我们……”
带着浓厚血腥气的质问扑面而来,那愤怒的、责怪的凝视像钉子一样刺进骨头。
突然间,一个黑影从那那颗头颅上蹿出,直冲他而来!
他被身后的一股力道拽了个趔趄,试图帮他躲避开来,但是身体沉重得像是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影冲到眼前。
终是没能躲开。
这股阴戾极重,怨气太深,它撞进身体的那一瞬,洛尘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掉进了冰窟,血和肉被冻得粘在上边。
结果这股怨恨开始在身体里暴走乱撞,冻在上边的心肝脾肺被撕扯得一片血肉模糊。
一开始他的身形只是晃了晃,但后来疼得他抑制不住地弓了腰。
那个黑影留了他的心脏一命,却好像一点一点扎穿了他的肺,那里空了一颗血淋淋的大洞,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无法扩张,没有氧气流进身体,他在一点一点的窒息。
不同于被绳子勒住脖颈,这种窒息是缓慢的、体验式的折磨,他眼睁睁地体会着自己难堪又无措地走向死亡。
可是自己的身体却不会放弃,他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深,仿佛每一口气的速度和力度,都要让那个漏了的破风箱重新张开。
好痛啊......好像没有一次这么痛过,他想。
这种刻骨铭心的记忆自己居然会忘记,腐烂在身上的、不瞑目在眼前的,他居然还在挣扎着犹豫着,甚至为秦叔他们的初心着想过。
那谁来为死去的人开脱,谁还记得他们的难过和不甘?
什么样的理想要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
可自己的遗忘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那些死在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在眼前站了一排。
冰冷的眼神、淌过来的血,腐蚀了他的肺管。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却逐渐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身体开始麻木,他跪坐下去。
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也是怨恨自己的人么?
心脏疯狂地锤击着胸腔,震得眼前一片血红。
忽然一只手从后边捂住了他的口鼻。
干燥温暖的热度像是冻僵之人最后看见的朝阳。
身体还在因为想要呼吸剧烈的挣扎着,一只手却被人捉住,那边传来的巨大力道,让他向后撞进了一个环抱。
他脖颈微仰,下颌绷得极紧,因为动作,侧颈拉伸出的筋骨和血管一直延续到肩线。
那一片开始出现许久未见的纹路。
沿着血管一路蔓延开来,他流了太多的汗,湿湿淋淋地温热从口腔、后颈、锁骨、胸口、后心、腰腹一直流淌向下。
他的身体安静了下来。
像尸体一样冷冻的血液重新活络起来,甚至越来越滚烫燥热。
“好些了吗?”
耳边极近的位置传来一句沉沉的声音。
大概是靠的太实,那人说话时胸腔的震颤贴着他的后背传进身体。
他眯起眼,抬起的指尖有些轻颤。
他抓住了那只覆在口鼻上的手,握着它缓缓放下,搭在曲起的腿上。
“......吴意。”
他半仰着头靠在身后人宽阔的肩窝里。
“嗯。”
他听着耳侧的人低低沉沉应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
他以为自己第一次见到吴意,是在那个躺在地上的管家面前。
当时他们之间泾渭分明。
可是最开始刚进入系统的时候,漏了气的肺像是在沼泽里越沉越深,然后有个人也是这样覆着他的口鼻,缓着他的呼吸。
那句“没事了”就像孤寂北冥里的囫囵惊梦。
在他以为只自己狼狈一人的黑暗冬夜里,早有人在他身上拓出了火焰,燃烧出一片滚烫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