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永夜没答，他只是随手解开了身上披着的外衣，而后再除下亵衣，平静地跨入了装满了药液的炉鼎内。

刚刚撤火的药汁温度惊人，他身子微微僵了下，但神情却是不改。停了停，才将另一条腿也跨入了进去，安静蹲坐。

药汁动荡，浸过肩骨后又滑落，露出他转眼被烫得通红的肌肤，有些地方当即就破皮起泡了。他靠着炉壁，眉眼微垂，华美如凤凰尾翎般的羽睫平静如厮，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般。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难以承受，但药方是杜秋自己配出来的，她岂能不知道那种痛苦！

他的平静，不仅仅因为耐力惊人，更因为从小，就习惯了痛……

心理有些难受，但咬住自己的下唇，杜秋并没有表现出来。

或许他能习惯了这痛才好，古武之所以强大，是因为需要付出的更多。修习九重劲的过程，需要承受的，并不会比他这驱毒的药浴轻松多少。

独孤永夜的神情一直是平静的，唯一能够表露出他此刻忍耐难受的，是他紧绷的下颌弧线。

牙齿估计是咬得很厉害，担心他咬伤了自己，杜秋只能搬了椅子坐在一旁，闲聊一般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无忧，你跟燕师父是什么关系？”

独孤永夜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暗中狠咬了下牙齿。确定自己不会在她面前失态了，才掀开眼帘，丝竹般绵长的音仍然一如厩往的，霸气不减：“孤是本任幽冥谷谷主。”

杜秋轻轻怔了下，随即恍然：“怪不得……”

怪不得他实力这般强横，幽冥谷是父亲留下的暗势力，恐怕不会比在明中的琅琊千岁城和水月连天城差。世人皆不知有幽冥谷的存在，但那两城，却是南洲人眼中仙地一般神秘强大的存在。

三国六城，天祈国为尊，天祈帝召会时，东南四北四城也都需以其马首是瞻。

唯有那传说中的神秘双城，连尊贵如天祈帝都需礼让一步的。

杜秋想了想，问道：“那你与我爹，又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父亲对他这样好？

为了替他解媚绝子他留下来了那样多的资料，还在她来不及出世时，就为他在她身上种下了噬毒为虫的雌虫卵。

独孤永夜应道：“他说是受我母亲托付照顾我。”

这话一出，杜秋顿时沉默了。

独孤永夜怕她多想，跟着解释道：“母亲心中只有宫里那个人，她与你父亲并无甚关系。之所以说投奔你父亲，不过是由爱生恨，报复宫中那人罢了。……母亲，很苦！”

“哦！”杜秋想起宫中那七个长得神似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果然如无忧所说，她倒是有些赞同，赵红莲这个皇后做的的确委屈。

然而，她还是对赵红莲印象好不起来，就算是由爱生恨，她该恨的人也只有独孤漠然一个人，怎能对自己的孩子生而不养？

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而且，她委屈就能将别人拖下水吗？

父亲曾救治过无数的人，他名声斐然，当年世人皆传他医神之名，对他景仰崇拜。他的形象本该是完美无缺的，但是赵红莲出现了。

她是杜宸九人生中第一个，且是唯一的污点。却害得他，近乎身败名裂！

他以前名声有多好，做出拐人妻子这种不道德的事情后，世人就会有多鄙视他。

再加上独孤漠然深得民心，可想而知外面的人会怎么看给他戴了绿帽子的杜宸九了。

曾经，他是千手医神。而今，世人提起他，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却是道貌岸然。这些，都是赵红莲害的。

当然想归想，这些话杜秋却并没有当着独孤永夜的面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他犹豫过后，最后说出的那四个字足以说明了，他对母亲的感情，想必很深。

她不想伤他，更何况赵红莲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心里那些想法说出来除了伤害她跟他之间的感情，并无用处。

独孤永夜显然也不愿跟她多说这个话题，解释过后，即刻转移了话题：“你先前说修习古武道，需使用的三种药方，也需像孤这般泡进鼎炉中？”

杜秋点头：“是啊！”

独孤永夜拧眉，这种感觉真的特别痛苦，连他都快忍受不住了，她一个女人家竟然也要承受……

迟疑了会儿，他道：“你如今是先天境界，南洲能成为你对手的人，不会太多，可以了。”

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杜秋笑了，她道：“可是我们要去中洲的，你不知道吧！我爹就是来自中洲的人，杜家的根在那里。总有一天，我会带我爹回家。而在中洲，有条件的人家，都是从孩子三岁就开始习武了。我如果只是一个先天境界就停下脚步，到了中洲那可就是最底层的人了。”

三岁孩子就开始练了？

独孤永夜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三岁孩子都能够承受的苦痛，他居然会觉得难以容忍……这真是太丢人了。

当然，他不知道中洲的孩子的确三岁开始习武，但后天境界用的药方子，可不会这么难受。

而修练到先天境界，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都已经长成大人了。再加上从小就泡着各种药方子长大，承受力自是会慢慢增长，当然不能跟他突然就用上了比先天境的淬骨方还要刺激的散毒药浴比。

“往后用方子的时候，我们一起。”虽然没有再阻止她修武，却是不放心地说道。

二人一起的话，她难受的时候，自己还能给她输些内力帮忙。

杜秋颌首：“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适应了那种痛苦的感觉，独孤永夜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下来。靠着炉壁，渐渐的就睡着了过去。

待到药效被吸收得差不多了，药汤中已经有了媚绝子的气息，杜秋才放松地笑了。

这方子果然效用很好，可以排解出些许他体内媚绝子的毒性，看来可以多用。

估计是太累了，还有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杜秋将独孤永夜从药炉中捞出的时候，他并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