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一直在书房待到傍晚，明媚自上午来过之后就再没出现，倒叫他担心她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快步朝她的院子走去，恼人的春雨下了整整一日，一直到了此刻依旧连绵不绝。雨丝细如牛毛，落在院里只发出一片沙沙声，而有些地方则积少成多，汇成一股一股的水流，往低洼的地方流去。

男人一不小心沾湿了鞋袜，无奈地走到庑廊上想唤人来，叫了几声却都没有人应。

这才觉得不对劲，眉心倏地皱成了一团，直接推开她的门，结果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转身抓着一个小厮，崔钰心里担心，语气便不大好，“人呢！”

对方鲜少见他生气，闻言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磕着头道，“姑娘，姑娘回家去了，说是家中派人来找她，夫子，您，您允了的。”

似是恨极了，男人眯了眯眼睛，顾不得鞋还是湿的，即刻朝外面走去。

跪在地上的人见没了动静，抬起头往外瞧了一眼，只见白衣书生的身影在月门晃了下，下一刻就不见了。

仔细揉了揉眼睛，院子里确实空无一人，还以为是因为天黑自己看花了眼。

......

此刻的明府灯火通明，一袭妃色裙赏的少女乖巧地坐在嫂嫂旁边，家里人叫她回来议亲，那她就回来，管他对面坐的是谁都无所谓。

烛光下，明媚眉目如画，目含秋水娇羞地一低头，便将来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外面人传的没错，明家十姑娘果然是天人之姿，一颦一笑都极为动人。

顾太守孙子的眼睛几乎都看直了，虽说只是家宴，两家还并未挑明，但他看着如此好看的姑娘，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了，只希望母亲今日就为自己定下这门亲事才好。

明大媳妇自然也是满意顾家的孩子的，只是见他这样盯着自家姑娘，难免有些不舒服，正想找个借口把明媚带走，却忽见小厮进来禀报，“夫人，夫子回来了。”

“你不是说夫子有事，赶不回来么？”

“夫子是有事要来城里办，这才顺路送我回来的，想来办了一天也该办完了吧。”明媚见他追来了，顿时笑靥如花，当真美不胜收。

嗔了她一眼，明大媳妇忙吩咐道，“还不快去迎夫子，你这孩子也不说清楚，连厢房都没打扫，夫子回来住哪儿？”

“住书房呗，他那么喜欢书房，肯定不嫌弃。”

话音未落便见男人出现在门口，明大迎出去与男人交谈几句，庑廊上灯光暗，明媚看不清崔钰的脸，只知他们说了没两句，对方就走了。

急得站了起来，待她走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夫子呢，怎么不进来？”

“夫子说这一路雨大沾湿了衣裳，回去更衣了，”拉着她复又回到了屋子里，明大继续道，“夫子说了，他就留宿一宿，明儿还要回书院的，让你在家多住几天，不必急着回去。”

明媚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所以他真的只是来办事，并不是为了她。小姑娘哪里知道对方这是吃醋，又要面子不肯明说，想激她赶快回去。

赌气似的留在了饭厅，饭没吃多少，倒是喝了好几杯嫂嫂新酿的梅子酒。

“你这孩子.....”明大媳妇不好直接在饭桌上说她一个姑娘家不宜饮酒，扯了扯她的袖子，又回头冲着顾夫人赔笑。

“嫂嫂酿得酒好甜，书院又没有糖，写字念书苦得很，嫂嫂就让我多吃些吧。”撒娇耍赖地又骗了一杯，所有人都当她是小孩子，可她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怎么连借酒浇愁都不许么？

心疼地摸摸她的头，明大媳妇叹口气，“顾夫人别见笑，这孩子从小娇养，前些年机缘巧合受陛下隆恩去了书院，很少回家里，偌大书院就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是是是，十姑娘小小年纪就离开了家，怎么能不叫人心疼。想来姑娘读书读得也够多了，不如就接回来吧，在你身边多待几日尽尽孝。”顾夫人想着丽正书院是皇家书院，来往不便，又离着远，倒不如让明媚回来家里，这样以后也好让自己的儿子和她多走动些。

看了看她，明大媳妇点头笑道，“也是，夫子教的好，你学的也差不多了，不如就跟夫子说说回来吧。”

“我听说宫里的御医一直在丽正书院为姑娘医治眼睛，可尽好了么？”临行时顾家老爷子曾嘱咐儿媳，无论明家十姑娘的眼睛是好是坏都没关系，只要能娶到这个孙媳妇儿，那他们家后半辈子的富贵就算是稳了。

可是身为婆母看儿媳总是挑剔的，这十姑娘千好万好，出身样貌都没得挑，就是这眼睛是她一块心病，哪怕没读过那么多书都好，也比缺一只眼睛强。顾家人这么多年从未把有太医为其医治眼睛的事情说出去，不然的话恐怕明家的门槛早就被人踏破了，哪还轮得到他们家。

桌上明媚的几个嫂嫂闻言都有些不高兴，他们家媚儿就算两只眼睛都看不见，那也是掌上明珠，配谁不是绰绰有余，偏顾家人竟还挑。

“娘，我觉得十妹妹的眼睛已经够好看了，即便有什么看不清的，也还有我不是，我可以给她指。”旁边的少年忽然开口打破了尴尬，言辞妥帖，倒是十分讨喜。

“那是自然，十姑娘生得好看，为娘也只是关心她而已。”抿着嘴笑笑，妇人端起杯酒道，“大夫人别误会，是我没说清楚。”

“没关系，顾夫人严重了。”明大媳妇应下，看着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郎是越看越欢喜。这孩子如此会疼人，日后明媚嫁给他才不会受苦，那他们全家便都可以放心了。

门当户对，谁也没比谁矮半头，这样相处起来都舒服。且媚儿又不用远嫁，两家都在洛阳城里，逢年过节常来常往，真是怎么想怎么好。

想着一会儿饭后送走了顾家人，她就要去跟自己的夫君说，明媚这次回来便不再回书院了，等到过几日订了亲好好在家待一待，总不能出了书院就嫁人，一直骨肉分离，不得团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