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自然不知道阮瑟瑟是谁，可是绮罗却知道。

“她是修罗城浮生馆的当家清倌。”并不清楚自己堕入修罗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也大抵能猜到惩罚不仅是做个粗使丫头这么简单。

崔钰和冥魅救她出了苦海，她之前再怎么混账也明白感恩戴德四个字。且如今见冥魅与她同病相怜，对阮瑟瑟这种隔岸观火的态度愈发不齿。

阿璃刚开始见到绮罗回来时心里还有些别扭，可这话一从她嘴里说出来，小狐狸即刻就释怀了。

从前针锋相对的三个女人因为境遇改变竟成了同一阵线，不但化敌为友，而且还同仇敌忾，这画面简直皆大欢喜。

“我当是谁，原来是伎馆的清倌。”

言语中的轻蔑表露无遗，偏偏阮瑟瑟又奈何不了她。因为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修罗界依旧孤立无援，没有崔钰，她甚至连留在灵狐谷的资格都没有。

咬着牙没有说话，三界早就乱了，她一个修罗界的女子出了灵狐谷就再没别的地方可去，寄人篱下，自然不敢太过造次。

绮罗见她老老实实的，拱手对着冥彻继续道，“府君，帝姬夫妻二人救我出来，便是我的恩人，为报大恩，我愿先去九重天探听消息，以便咱们的东皇太一能早日回到凌霄宝殿，省得在这儿碍眼。”

她心里烦透了帝俊，后半句酸得很，男人倒在地上狼狈至极，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竟需要昔日的奴仆帮忙才得以保命。

“也好，赶快处理完，赶快将这些不相干的人都送走。”冥彻颔首，他当然想对帝俊杀之后快，可三界需要一个天君，否则大难临头，谁都讨不到好处。

自己的妹妹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只能忍了，冥彻终于明白她当初为什么不肯和他在一起。因为泰山府把前路全压在了她身上却从没问过她是否愿意，就如今日一般，众生要牺牲她一个，保全大局。

帝俊依然高高在上，享受天君荣耀，而泰山府吃了哑巴亏，只能认倒霉。

“我帮你，不过是为了魅儿以后可以过安生日子，至于你做的事情和你这个人，泰山府永不原谅。”

闻言，绮罗也跟了一句，“待事成之后，我要与阿六隐居凡间，天君也一并准了吧。”

含含糊糊骂了一句脏话，帝俊知道大家之所以要保他，不过是两害相遇取其轻，也就是说跟梦魔相比，他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不然的话，早就乱刀砍死了，哪还会留他在这里。

绮罗和范无救一并退下，阮瑟瑟也识趣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墨璃带着孩子去了乳娘那里，房中一时就只剩下冥彻和帝俊两人。

没有人给受伤的男人包扎伤口，不过祸害活千年，他也没有流血至死。

“你就从没想过要当天帝么？”幽幽地开口，带着些许的自嘲。帝俊知道这个问题对于冥彻来讲有些可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父亲一般对权力如此执迷，泰山府虽然瘴气重重，可却是和和乐乐的一家人，他也知道对方没有野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问了出来。

“你是因为除了那个位置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死死抓着，且你为它付出那么多，如果弄丢了，怪不甘心的。”

“而梦魔怕众人皆醉唯他独醒，所以干脆将九重天的人锁在自己构造的梦境之中，以为这样就能不再孤独了。”

“都是可怜人罢了。”

句句戳心，帝俊暗骂自己自讨没趣，苦笑两声，继而剧烈地咳个不停。

“你错了，我没有心，不会不甘心。我的父亲就是怕我像他一样，才挖了我的心。他倒情愿我像梦魔那样孤独，在天地之巅俯瞰芸芸众生.......”

“他说出众的人，本就该孤独。可却不知道鹤立鸡群，难过的是鹤。”

梦魔说得对，他们何其相似，前者的优势便是劣势，破了他的梦境就点明了他的孤独。可是他，没有什么软肋，也没有什么铠甲。

见他愈发落寞难当，冥彻首先失了耐心，“不要拐弯抹角地骂人，你是鹤，我们都是鸡？我告诉你，帮你夺回天君之位是为了三界着想，是我身为泰山府君的责任，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你也不必装可怜。”

“事情了结后，我们就没必要见面了，冥府事宜需要奏报给你的，我会派人去九重天。”

“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帝俊冷笑道，“之前我们很常见面么，我们不一直就是如此寡淡么？”

哪怕对方言语刻薄，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可能是因为做了爹心变软了，眼前的男人竟也学会开玩笑了。帝俊咬着牙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向外面走去。

他希望冥魅和崔钰也可以原谅他，但他更希望他们好好的。

两相比较，自己就是一直做个恶人也无妨。

谁能想到三界之中，竟是看惯生死轮回的泰山府人最好说话，或许因为他们身上自始至终都有凡人的血，不像神仙那般无情。

所以那个丫头才会死活爱着一个凡人。

也希望她不会被辜负，崔钰能好好待她，不要因为自己的错，毁了一段良缘才是。

不然三界之中就真的没有人理他了。

帝俊回到房中自己处理了伤口，他其实是做惯了这些事的，小时候父亲待他极为严苛，练功受伤是常有的事，为了不让人知道，他只能默默处理，连母亲都不敢告诉。第二日再装作没事的样子跟在魍魉身后，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当上天君之后这些事已经很久不做了，那些小仙娥被他哄得开心，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他几乎快要忘了自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喝了一口酒，缓解疼痛的同时还可以暖身，帝俊甚至在心底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多维持几天，他和大家住在一起，将那些仇恨放到一边，暂时站在一个阵营里，齐心协力......

若是那日他没有对冥魅做下那些事该有多好，或许自此一役之后，他们就真的能像一家人一样了。

是夜，帝俊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时光倒流，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冥魅还未及笄，一切都可以重新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