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一个精美的瓷杯掷在谷浑的脚下，里面的酒水溅在了他的脚上，瞬间被鞋面吸收了进去。

“都是一群废物！”高位之上的那个年轻男人一双眼角都瞪得似乎要开裂，脖子上的青筋也是清晰可见。

整个大殿里面站了十几个人，但是此刻却静悄悄地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站在最前面的谷浑率先跪倒了下去：“可汗息怒，派去伏击的都是我柔然的精兵，只是北魏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有埋伏，中了我们的埋伏之后根本一点都不慌乱，沉着冷静地摆出阵列，我们派去埋伏的毕竟只有一小部分人……不过虽然埋伏失败了，但是也给北魏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去埋伏的士兵都已经尽了全力了，还望可汗不要再怪罪于他们了。”

伏名敦可汗看着跪倒在地的谷浑，原本一脸怒容的脸上却又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殿中还是一片沉寂，因为没有人敢忽视他眼中的那丝残暴以及那笑容中的冷意。

“谷浑将军的意思是本汗王不仅不应该怪罪他们，反而应该给他们嘉奖吗？”伏名敦看着虽然跪倒在地但是腰杆却挺得十分笔直的谷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

“回可汗，嘉奖他们是没有资格了，不过还望可汗可以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谷浑说完之后头点地行了一个大礼。

“还请可汗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旁边的那些人也都跪倒了下来，跟着谷浑一起向伏名敦可汗请求道。

伏名敦可汗看着地上跪倒成一片的人，嘴角的笑意不变，但是眼中的怒意却越来越浓重。

“可汗，大战在即，要是现在杀了这些从北魏兵手下突围回来的士兵，一定会在军中引起大的怨气，到时候恐怕不利于交战呐。”一个老臣也趴倒在地，哀声请求道。

伏名敦可汗这时却大笑起来，笑声十分骇然，众人脸色更加惨白，都低下头去不敢再出声。

唯有谷浑在伏名敦可汗笑完了之后，仍旧不卑不亢地说道：“可汗，以北魏的行军速度来看，后天日落以前一定会到城外，到时候战事一触即发，但是现在我柔然军中的士气却十分低迷，如果现在再杀自己人，势必会让一部分士兵产生消极的情绪，还望可汗三思。”

“消极？哼，本汗王倒是要看看谁敢消极？来人，把那些逃兵给本汗王带到训练场去。”伏名敦可汗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收敛起了笑容，僵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

谷浑立刻抬头道：“可汗，切不可杀了这些人呐，他们不是逃兵，他们只是……”

“闭嘴，谷浑，别以为本汗王不敢把你怎么样，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本汗王一样杀了你。”伏名敦可汗居高临下地看着谷浑，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王。

一向刚正不阿的谷浑还想再说，却被后面的人拉住了衣襟。

“将军，慎言。”

谷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没有再说话。

所有柔然人都知道，伏名敦可汗可不会因为你立过多少战功或者对国家多么忠心耿耿，就对你另眼相待，只要有人敢违背他的意志，不管是谁，也不管这人杀不杀得的，统统会杀得毫不犹豫。

他即位三年，杀的人可以用数不胜数来形容，也正是因为他的嗜血暴戾和独断专制，让越来越多的大臣

变得小心翼翼，整日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曾经有人私下里说他们每日不是去上朝，而是去上刑场，后来不知道是谁将这句话捅到了伏名敦可汗那里，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这个人就被做成了人彘，放在了酒翁中被抬了上来。

一班大臣看着同僚的悲惨下场，都是又惊又怒又可怜，但是这时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后来，大家就算是在街上偶尔遇见了，也都只是各行一礼算打了招呼，然后便匆匆分开，不做任何交流，免得祸从口出，失去性命。

“将军，你快快起来，属下去给你请军医。”等谷浑走出了大殿之后，一个年轻的参将才将谷浑扶了起来。

谷浑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我们快点去训练场，看看事情还有无转机。”

“可是将军你的膝盖都成这样了，还是先找军医包扎一下吧。”那个年轻的参将看着谷浑鲜血淋漓的膝盖急切地说道，刚才可汗将杯子砸在了将军脚下，瓷片碎了一地，将军跪下求情的时候直接就跪在了这些瓷片上，可汗却装作没有看见，任凭将军跪在那里，冷冷地说如果再多说他就会杀了他。

谷浑却还是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说了没事，一点皮外伤罢了，快随我去训练场。”

众人知道谷浑的脾气，当即也不再多劝他做无用功，一路扶着谷浑向训练场走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那埋伏北魏军不成而突围回来的几个人已经被捆在了用来练靶子的木桩上。

所有的士兵都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些已经身负重伤的兄弟，他们留在那里，除了让世上多几个战死的英魂，并不会对柔然的迎战带来任何利端。

而他们的大王，正笑着坐在那里，一脸笑意地看着这些人，眼中全是杀意。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再求情，只是都是同情地看着那些人。

谷浑还想过来求情，但是被属下死死拉着衣服道：“将军，你不能去了，属下求求你了，你不要去。”

周围几个人都是这样对谷浑低声求情着，所以谷浑虽然气愤异长，但是终究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

伏名敦可汗有些挑衅地看了一眼众人，然后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来，径直往倒在地上的那几个人走去。

“本汗王最讨厌胆小如鼠的人，本汗王派你们去埋伏，不是让你们打不赢就跑的，就算打不赢，你们也都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如果你们死在了那里，就算输了，本汗王也不会多加追究，但是现在你们不仅输了，竟然还被北魏兵打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你们这样，让本汗王的面子往哪里搁？”伏名敦站在那几个人面前，脸色越说越难看，但是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那几个人知道大祸临头，不由都露出哀哀的表情，大声请求道：“可汗，我们不是逃回来的，只是当时战况激烈，我等突围出来想要回来搬救兵，同时也将北魏的情况带回来，我等真的不是逃兵呐。”

伏名敦可汗冷冷一哼：“不是逃兵？哼，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阎王爷解释吧。”

说完了之后，他从身边的一个带刀侍卫身上抽出了一把刀，一刀砍在了刚才求情的那个士兵身上，那个士兵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而伏名敦可汗看着被砍中的士兵一脸痛苦的神色和旁边那些士兵又惊又恐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喜欢这样惊恐绝望的表情。

他也喜欢空气中这淡淡的血腥味，让他浑身都热了起来。

接下来他不断挥刀砍向这些人，但是刀刀却都不致命，一时间训练场上就像是修罗战场，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声音。

很多人都不忍心再看下去，都要么悄悄转过了身去，要么悄悄闭上了眼睛，但是那副血腥残忍的画面却已经深深印在了脑海里，让他们难过又无奈。

“可汗，请住手。”就在大家为这几个人默默地哀悼的时候，一个如春风般温润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众人心头一喜，都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他们的王爷，他们如同神人一般存在的王爷。

不管是在哪里，哪怕是真的到了修罗战场，只要有王爷在，他们就像是吃下了定心丸，什么都不怕了。

那盖一身白衣，来到伏名敦可汗面前跪行了一礼道：“臣，郁久闾那盖叩见可汗，可汗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伏名敦可汗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两三岁的皇叔，脸上闪过杀意，惧意，恨意，但是最后都归于平静，换上了一副笑意，道：“皇叔快快请起。皇叔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知本汗王一声，本汗王也好亲自去迎接皇叔啊。”

那盖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看着他仍旧握着那把鲜血淋漓的尖刀，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道：“不知道可汗生这么大的气是所为何事？”

伏名敦可汗冷哼一声：“本可汗派这些人去在半路上埋伏，谁知道他们竟然让北魏兵打了一个丢盔弃甲，真是丢尽了我柔然的脸面，他们竟然还有脸逃回了，本可汗如果不杀了他们，以后要怎么正军规，立军纪？所以本汗王这才亲自动手，让所有的士兵都看看，在战场上做了逃兵是什么下场。皇叔不要管这件事情，先回去休息吧，本汗王处理完这件事情，就找皇叔去，许久不见皇叔，本汗王对皇叔甚是想念呀。”

其实那盖会这个时候出现，是因为都名跟他说了伏名敦要杀士兵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匆匆过来，希望阻止这场杀戮，但是谁知道还是来晚了一步，这个嗜血残暴的君主，已经挥起了他手中的屠刀。

“可汗，大战在即，可汗不可再为这些小事气伤了自己的身体，这些人埋伏失败虽然让人生气，但是此次北魏君主亲自领军作战，手法独到又厉害，实在是不容小觑。他们埋伏不成也属正常，能保住性命逃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熟话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他们跟北魏的士兵作过战，自然要比一般人更了解他们的作战手法，到时候跟北魏打起来，他们也好多提供些情况，虽然他们没有埋伏成功，的确是无功有过，但是如果可汗愿意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想必他们在战场上定然会有出色表现的。”那盖又跪倒了下去，言辞十分恳切，只想要求得伏名敦不再伤人。

伏名敦看了一眼那些奄奄一息的士兵，又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那盖，脸上阴晴未定，沉默片刻之后，大笑着扔下刀，亲自上前扶起那盖，说道：“既然皇叔求情了，那本汗王就饶他们一条狗命，皇叔快快起来，跟本汗王好好叙旧一番去。”

众人见他终于答应放过这些人，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将崇拜的目光投向了那盖。

果然，现在唯一能让可汗有些忌惮的，就只有王爷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