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仙下意识用双掌捂住自己的脸庞，然后在指缝间偷看青年。

许岁没有再逗弄这个杏花精，而是缓缓迈步朝着庵外踱去。

瘫倒在血泊之中的白鹿身躯庞大，约有丈许长。

许岁抬掌拨开腥臭气味，指尖陡然钻出一道道幽绿火蛇。

灼灼幽火，吞神炼魂。

青年略微抬掌，覆盖着幽火的指尖从白鹿两角之间抽出一道黯淡惶恐的神魂。

妖将若不辅修炼气法，神魂比之凡人也就稍稍强些。

随着身躯死去，它们的神魂会缓缓地衰弱，直至能被无常阴差勾索魂魄。

不过青年显然不打算让它在身躯之中多苟活一段时日。

他粗暴地将白鹿神魂扯出，掌中幽火犹如跗骨之蛆一般朝着白鹿神魂涌去。

下一瞬，那道萎靡的神魂陡然发出一道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掌中无穷幽火之内翻来覆去地挣扎，神魂的每一寸都在忍受着难以形容的剧痛。

许岁不为所动地盯着这一幕，对付身上染着腥臭的妖物，他的态度向来是很明确的。

凡人并不能奈何最弱小的精怪，真论起来，妖物们的仇敌是漫天仙神。

它们畏惧仙神的威势，只敢对他们的信徒撒气，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软弱。

朝弱小者挥刀，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被更强者所诛的那一天。

无非是掰掰手腕看看谁的更粗罢了。

很显然，这一轮，许岁是赢家。

赢家通吃。

许岁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将白鹿的神魂细细地拆分开来，将心神浸入其中。

片刻后，许岁收回心神。

这只白鹿还真是摩云洞第一号先锋大将。

不过摩云洞中的先锋只有一个就是了。

那白鹿的神魂已经彻底化作一张白纸，痴痴傻傻的，一言不发。

许岁从它的神魂中将其记忆尽数剥离了出来，终于是得知了这家伙的来意。

居然真是替积雷山来招婿的，不过不是那只万岁狐王所遣，而是那只玉面狐狸所差使。

万岁狐王一心只想招一个强大的女婿，而玉面狐狸精并不中意那些个面貌丑陋的妖王。

她暗中差使白鹿，想瞒着狐王让它为自己寻一个合心的。

可若是真给玉面狐狸精寻到一个小白脸，岂不是同时得罪了未来姑爷和万岁狐王?

玉面狐狸精和万岁狐王两个，白鹿哪个也不敢得罪。

没奈何，白鹿只得趁机在外磨洋工，打算何时打听到玉面狐招赘，它再回摩云洞复命。

以它堪比返虚境的实力，在这山精野怪之中也是翘楚之辈。

再加上背靠万岁狐王，哪个不长眼的感冒犯它堂堂银面妖将?

若非撞见许岁这个大杀星，它恐怕还不知在哪处荒山上逍遥快活呢！

许岁随手将那道神魂攥得粉碎，一道道火蛇扑上去将其神魂身躯挫骨扬灰。

直到木庵外的腥臭气消散一空，许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木庵之中，十八公咽下一口口水，刚刚站起来的两腿有些打颤。

它忍不住转头看向杏仙，这杏花精却是两眼放光地盯着那青年。

“许郎君又替妾身报仇雪恨，实在是不知如何报答……”杏仙嘴里喃喃地扭捏着。

青年转身，无视了嘴角晶莹的杏花精，看向那面色呆滞的刘彦昌。

许岁微微拱手，道:“刘兄，再会。”

他对于刘彦昌的感官倒符合当初听他故事的心态。

一个略显懦弱的凡人书生罢了。

撞了大运得了一个仙人媳妇，可惜没有能力守住，本身也只想吃软饭。

虽只是个凡人，但是既与三圣母婚配，怎么可能寻不到修行的门路?

说到底，也就是没有担当。

虽不全是他的问题，但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本也不该只想着逃避，以至于造成一番悲剧。

许岁略微摇头，不再看这刘彦昌。

刘彦昌看着那青年缓缓踏步离去，长呼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想起什么，追上去喊道:“许兄，你那首诗，究竟有没有下文啊?”

许岁脚步微滞，掀唇笑道:“都说了，是一位先生写的，他姓苏。”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青年朝山巅踏步而去，嗓音清冷，“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皂靴落于碎石之上，嗓音自远处遥遥传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嗓音渐渐变小，十八公和刘彦昌下意识朝山上追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那青年立于山巅，白袍猎猎。

身侧几个老树精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诧异地看向青年，不知道他为何能如此悠闲。

孤直公急切道:“许先生，莫要念诗了，你快逃命去罢！”

拂云叟附和道:“对啊，那妖魔最爱吃你这等细皮嫩肉的书生。”

许岁略微摇头，朝着山崖之前一步跨出。

在几个树妖愕然的眼中，白衫青年踏实虚空，一缕缕云气倏忽间在其足下聚拢。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