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辆马车缓缓的行入宫道，顾宁看着远处高大的重阳殿，巍峨气派，朱红色鲜艳的瓦片在黑夜里发出沉闷的气息。

顾宁一想到今日宴见的是燕太子，便不由得想到秦缺在大燕当质子十多年的岁月，现在两人是站在同等的地位，见面不知道会不会尴尬。

顾宁瞧了一眼马车里面端坐闭眼宁静的秦缺，猜想秦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了这样的性子，遇事淡然寡情，那双眼睛里的疏离之色仿佛是尖锐的冰刀，让人望而却步。

他周身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凉薄气息，他还有动力活在这个世上，确实不易。只是，秦缺的动力是什么？一个对自己都心狠的人，是为了什么坚持在诡秘布局中活到现在的？

越是接触，才发现，秦缺根本就是初冬的寒雾，从头到尾自己都没猜透过。

顾宁这厢正看得入神，秦缺淡然好听的声音轻轻传来：“看什么。”

顾宁笑眯眯的说道：“我在想你这凉薄寡情冷淡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我真的很好奇哎！”

“我也很好奇你这不要脸厚脸皮没节操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他恶毒的说道。

顾宁为之气结，这变态男一日不损她是不是就会死啊！顾宁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我就奇了怪了，我是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你总是损我呢？”

“第一次见面你对我不轨，抢了我的东西，第二次见面你戏弄我，第三次见面你坑你大娘和嫡姐……”

秦缺正要一一细说，顾宁连忙打住：“我坑了李氏和顾芙这干你什么事？而且本来就是她们不对在先，她们先欺负我，难道我还在那让她们欺负不成。”

秦缺缓缓睁眼，顾宁有片刻晃神在那冰珀湖色一般的眼眸中，黑色瞳仁出奇的黑，深邃的仿佛将人吸了进去。

“李氏顾芙欺你不假，但你也还之十倍百倍，你满嘴胡话没个正行，我没一一追究已经算是宽宏大量，怎么，你还想旧事重提？”

他斜睨了一眼，有些震慑的意味。

顾宁悻悻的干笑两声，这要是由他细数下去，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气氛沉寂了许久，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皇宫后院，便要下马行走。

顾宁先一步下车，然后回头看眼一出马车就开始弱不禁风的秦缺，便白了一眼。“王爷，小心脚下。”

秦缺咳嗽的面色潮红，眼风轻轻瞥一眼顾宁，瞧着她不情不愿的脸色，便觉得这丫头倒是挺善解人意的。即便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是在利用她的身份，却事事为自己着想，配合着自己演戏，就凭这一点，他已经不想杀她了。

看着她朝自己伸出的小手，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掌心温热，软软的小小的，被他大掌轻轻一握，还显得有些空旷。

不由得，紧了紧。

顾宁没注意到这一微小的举动，只是小声说道：“小心点，我见过那个宫人，似乎是皇后宫里的。”

秦缺借着下车的动作，微微向后看去，一个小宫女正举目侧望，似乎在打探着什么。

不论什么时候顾宁总能保持警惕的心思，注意到周边环境。秦缺不禁想，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活的这么辛苦确实不易了。她花样年华无双容貌，理应嫁给一个好人家，被人疼在手心的，却不想步步为营，小心为阵。

她好奇秦缺如何养成这般性格，他又何尝不好奇她又是如何从怯懦无能的三小姐变成如今看似大大咧咧却心思细腻的顾宁呢？

顾宁搀扶着秦缺走在雪地了，随着宫人一路来带了重阳殿。重阳殿是宴请群臣举办家宴的地方，凡是来了人都是在这里。

一进门，顾宁便看见在右下首的男子，穿着一身华贵的藏青色的坎肩蓝袍，袖摆领口都蹙着上好的狐狸毛，整个人英姿飒爽，看着有些随和，像是一般的世家子弟一般。

燕子卿和燕子期长得有七八分像，但是一眼就能辨别两兄弟，一个明朗如珍珠，一个邪佞如罂粟。

顾宁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垂下眼帘，搀着秦缺正想上前跪拜，却被秦武帝制止。

“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行礼了，看你身边有个人照料，朕也倍感欣慰。今日燕太子到我大秦，在这里没个熟人，属你最为亲近，朕便叫你过来了。”

秦缺咳嗽的厉害，断断续续的说道：“多……多谢父皇。”

顾宁跟在后面行了礼，心中不由冷笑，让自己的儿子来招待燕太子，原因就是他去过燕国做过质子，这分明就是向燕国示弱！

不过一个燕太子罢了，若是大燕的燕皇来了，是否还要下榻迎接？

大秦，果然是只纸老虎。

燕子卿笑看着对面的秦缺二人，目光好奇的在顾宁身上停留片刻，不由感慨道：“没想到晋王回来不久就娶了妻室，倒是让我感到意外。不过能喜庆一些，也是好事。”明面上大秦还是天朝大国，所有诸侯国无人敢称帝，唯独秦武帝一人称帝。所以各国使节到访，除了国主，都要自称“我”，以示敬意。

晋王娶妻，在外人眼里颇有冲喜的意味，却不想娶了个煞女。

秦缺只不过淡淡看了一眼，对于燕子卿没有什么别样的神情。“让燕太子见笑了。”

燕子卿无所谓的笑了笑，目光落在顾宁身上，和蔼的问道：“一路上听了不少传闻，说相府三小姐貌美如花，天资聪慧，今日一见我觉得名副其实，晋王殿下倒是好福气。”

顾宁闻言，心底狠狠地鄙视了一下燕子卿，怎么能说话这么不走心呢！外面有人会说自己好话？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也确实貌美如花、天资聪慧！但是，该鄙视还是要鄙视啊。

秦缺只是不轻不重的回了两个字：“过奖。”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秦武帝原本还想找个人陪燕子卿唠唠嗑，没想到一下子冷场了，不由亲自打趣道：“燕太子羡慕旁人有福气，可是朕也听说燕太子娶了一个良妻，

恩爱非常，在大燕可是一段佳话，怎么这次没有带上燕太子妃一同来此啊？”

“让秦帝见笑了，路途遥远，内子怕颠簸，就没来了。”

以往都是大秦作为东道主，广设宴席，寻遍全国能歌善舞、惊才艳艳的能人贤士在百花宴上以此展示大秦风采。大秦是天之大朝，自然比边远的诸侯国优越，更是诸侯国崇敬膜拜的对象。所以百花宴，广为流传，是大秦一大重要节日。

燕子卿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秦缺，顾宁总感觉那眼神中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悠得，目光移到顾宁身上，四目相对，顾宁稍稍一瞬就敛住眼帘，垂首低眸。

燕子卿笑容凝住，刚才那一瞬他仿佛见到了最明亮的星辰，璀璨耀眼，深邃美丽。对上自己的时候，没有丝毫怯懦，反而带着点点好奇。他早就打听好了，这三小姐胸无点墨，命里不详。自小生长在九华寺，胆小怯懦，可是一个胆小的人会知道八刀刑？会反整了大娘和嫡姐？

燕子期说到这丫头的时候，一脸笑意，不由多看两眼，只是一对视，他忽然明白燕子期赞赏的目光从何而来。

这女子，十分聪明。

有点意思！

席间，只有秦武帝不断的打圆场，才让气氛不至于这么尴尬，宴散了，燕子卿也要回到驿馆。

三人前后脚出了门，燕子卿走在前头，突然笑道：“还有几日如月就要来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他回首看着后面紧紧跟上的秦缺，秦缺平静道：“如月对我有恩，怎会忘记。”

燕子卿古怪的看了眼顾宁，这丫头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一副和顺的样子，但是听完燕子期介绍后的他，可不这么认为。

“我还以为你身边有佳人相伴，早已忘了昔日红颜呢！我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外人，如月自己过来的时候，你还是将你所有的话说给她听吧。”

燕子卿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离去。

顾宁古怪的抬头看着秦缺，笑道：“那个如月公主是你老相好啊？”

秦缺瞥了眼：“你想多了。”

“是吗？你们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难道当我是聋子吗？你和那如月肯定发生什么，是不是你应允了她什么，比如和她成亲百年好合啊，但是一回大秦就忘得一干二净，还没心没肺和我成亲了？”

秦缺清冷的看了一眼：“你有空开发想象力，还不如开发一下你的智商。”

“额……”

“还有，当初成亲是你提议的，我不过是被动接受。”秦缺再次更正道。

顾宁再次无语问天，面对如此犀利毒舌的秦缺，她哪里比的过？顾宁恨恨的瞪了眼：“不管那个如月是干什么的，别牵扯我就好了，等我安全了，不被皇后顾相惦记了，我们就和平离婚啊！话说，我离婚有分手费吗？”

“你怕死吗？”

“额……当我什么也没说！”顾宁悻悻的闭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