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的声音很好听，叫叔叔的声音也好听——然而……林暗心里面很抗拒。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拿着菜刀开始心不在焉的宰菜。

路辞书听着砰砰砰的宰菜声，他看一眼菜板上被宰得汁液横飞的白菜，犹豫好一会儿，还是开口说话了:

“叔叔”

林暗终于下定决心，他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路辞书:“你可以叫我名字吗？”

“……”路辞书顿了一会儿，没什么情绪的说:“可以。”他本来也不想叫林暗叔叔——跟他们很熟似的。

“林暗。”路辞书重新开口:“是不是我的怨气影响到你了？要不你还是点外卖吧。”

“不用。”不知道为什么，林暗有跟满血复活了似的，他突然精神抖擞起来，洗了个手微微弯起腰认真切菜:

“没被影响。”想了想，估计还是自己刚才拿白菜泄愤的样子吓到了他，林暗转头搬了个小椅子放到厨房区域，他跟路辞书说:

“坐着等我吧。”

“啊？”路辞书愣了一下——居然还会给他搬椅子吗？

然而他这一声惊讶的啊叫林暗理解错了意思，林暗解释:“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签订契约的时候契约比较严肃一点，他要你跟在我身边一米以内，你站着嗯……虽然不累，但坐着应该舒服一点吧。”

路辞书听见林暗说完这一段话，最后看着林暗忙忙碌碌拿来一个小垫子垫到木椅子上，终于布置好了，他把椅子搬到自己后面一点，跟路辞书说:“坐吧。”

路辞书看他一眼——他心情有点复杂——就算他爸妈还活着的时候他一句“哦”也不会得到这么多反馈。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情，但路辞书算是彻底明白了——和这个前途无量极负盛名耐心极好的画符师绑定对他来说是没有一点坏处的，他乖乖坐到椅子上，抬头。

入目是一截柔韧的被围裙细细的带子环住的腰。

不知道为什么，林暗明明是一副温和的长相，身体的线条却意外不错，好看到迟钝如路辞书都能感觉到他腰线的美。

难怪会有西装控的说法——路辞书忍不住想了林暗穿西服的样子……

……

心情好了很多，林暗做饭的动作自然也流畅了很多，他飞速把菜下锅，转身翻冰箱时顺便看了一眼身边的路辞书。

路辞书刚才应该在看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苍白的变得有点微红，而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

林暗心中一紧——路辞书入土才两天，现在这幅状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顾不上锅里面的菜了，关了火之后就蹲下身问他:

“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路辞书才决定不看林暗，谁知道下一刻他就贴到自己面前来了，又问自己这种比较重要的话，他不得不理林暗了，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奇怪的感觉，诚实回答说:

“没什么感觉啊。”

林暗轻轻皱眉:“那脸怎么红了？”

“啊？！”路辞书惊讶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仍然没什么感觉啊！比起皱着眉一心想研究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生病了才脸红的林暗，路辞书就清楚自己脸红的原因了——

难道……就算成为鬼了……该害羞、羞耻、不好意思的时候仍然会脸红吗？！

看着林暗皱着眉满眼关心的伸出闪着白光的手要触碰他，路辞书连忙拿手虚虚挡住，喊: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快去做饭吧！”

他的抗拒表现得太明显，林暗只好收回手，仍然用关心的语气问:“真没事儿吗？”

路辞书知道林暗是个画符师，这么反复问也只是关心自己。大概是看自己这个样子就忍不住往灵异的方向想，他只好一边放下自己的手一边含糊其辞:

“想了点不好的事情。”

路辞书理解中的不好的事情——让人不好意思的、很冒犯别人的想法。

林暗理解到的不好的事情——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恐怖的、倒霉的、他正色:“这种事情可以让我解决。”

路辞书:“……”

这句话说完，林暗看到姿色姝丽的少年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面情绪还挺多的，但林暗跟不上时代了，反应很慢，还不等他解答出来，男生就垂下了眼睛问:

“你对谁都这样好吗？”

当然不是。即便是他的客户，他画符也看心情，但少年这么问，林暗不能说得太明显——如果让男生知道他想老牛吃嫩草万一觉得恶心了呢？

于是林暗说:“看人吧。”

“哦。”路辞书闷闷的应了一声，他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做饭吧。锅里面的菜都要冷了。”

林暗看他一眼:“嗯。”说完，他转头往锅那边走去。

路辞书靠在小椅子的椅背上看着林暗的背影——他想——这个画符师还真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林暗做饭还算熟练，没一会儿就做好了五菜一汤端到桌子上，路辞书的阵地又转移到了餐桌边。

他发现桌子上有两双碗筷，路辞书挑眉，问:“是给我的吗？”

林暗:“嗯。”他又把垫子拿起放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上:“过来坐吧。”

路辞书看一眼他对面的位置，安静的坐到他身边，碗里面已经有汤了，路辞书用阴气包裹着自己的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碗里面的萝卜虾米汤。

意外的——看上去对于做饭并不是很熟练的林做出来的菜还算好吃。

身边的林暗似乎一直在关注他，路辞书听到林暗问他:“好喝吗？”

路辞书点头:“挺不错的。”

这几个字说出来，路辞书顿时感觉到身边的人松了一口气，不等路辞书想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男人又积极的拿起另外一个小碗:“那你尝尝其他菜。”

路辞书看一眼被林暗拿着的碗——实际上，他对于吃的不是那么感兴趣，毕竟刚死没几天，其实他挺想知道死在街上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结果，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这句话的好时候。

他抬眼:“不用了，反正我又不能真的吃，最多吃个味道而已。”

林暗单手拿着碗，语气温温和和的:“那就尝个味道呀……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

路辞书看一眼他一直举着碗的手，心中清楚他说的得挺对——而且，好吃的谁不想吃呢？他接过碗漫吃了起来。

吃完饭，林暗心情颇好的开始收拾餐桌，路辞书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了:

“那个……我的身体怎么样了？”林暗作为他的饲养者，在他的饲养物没死多久的情况下是有义务给自己的饲养物收尸的——何况——

路辞书确信——自己闭眼前是看到了林暗的。

画符师没那么凉薄吧……应该能认出倒在地上的人就经常在他符馆里面蹭茶蹭点心的男的。

那么……自己在符馆的时候林暗对他也挺好的……顺道给他……收了个尸……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总之，路辞书就是对林暗问出这个问题了，而结果也没让他意外，林暗回答:

“我……把你带回了家。”

其实就是帮路辞书处理了后事——但为什么这么说？即便尸体是自己，这个说法也让路辞书觉得诡异……就好像……他一点不害怕收尸这件事情一样……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怎么会有人不抗拒这种事情呢。毕竟跟自己非亲非故的。

路辞书笑着说:“谢谢”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注意到林暗的表情有点奇怪。

终于，林暗纠结完了，路辞书听见林暗的声音:

“就是我给你选的方法是土葬。然后……葬身之地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不是很好，地方比较凶煞”路辞书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你家里面只有自己！克不到别人！而且——林符师愿意给你收尸就很好了，路辞书微笑:

“好的。”

林暗看一眼路辞书的神色，确定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开口道:

“但是对你的鬼身是有好处的，可以帮你凝聚阴气。”

第一感觉——难怪！路辞书真心实意:“谢谢你了。”

林暗没说话:“不用谢，是我的错。”如果他仔细一些，早发现一点，路辞书就不会变成一个因为执念给存世的魂魄了……

他一边收拾餐盘一边说话，明明动作是很温柔的，说出来的话却很阴冷:

“饲养者是有义务为自己的饲养物报仇的，我会替你解除你的执念。”

如果说先前林暗的一些话让路辞书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那么林暗现在的话却不会让路辞书这么觉得了——

在这个世界上，对你再好的人都不会为你沾上鲜血——毕竟一报还一报，自己的仇还得自己报，别人帮你就会被他杀死的鬼魂缠上，哦……林暗是个符师，还很强。

但这很少损气运和阴德。

路辞书摇头:“不用。”正经的饲养者的确有义务给自己的饲养物报仇，可是路辞书跟林暗的关系又不是单纯的契约——林暗给了他一大供奉却没有让他去做什么事情，何况……

也许是身为怨魂身心都会潜移默化的被影响——路辞书其实是觉得光伟的画符师对于黄浩的报复不够严重……

敢无缘无故害他的人……怎么可以轻而易举死掉呢？

几乎是路辞书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的瞬间，林暗就感觉到了身前的男生身上突然加重的阴气——这是二层恶魂形成时的征兆，林暗很清楚，这种时候，最好用点可以让鬼魂感觉到痛的符咒让他们清醒一点。

但他看一眼男生的脸，仍然默默的收着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