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故事，居然迎来了新的客人。

占歌有着一副精致的面容，和不谙世事的单纯气质，像是误入陷阱的兔子，有几分可怜和倒霉，谢缨原本只想把他收纳成为故事中无足轻重的新角色，但他似乎格外敏锐地察觉了危险，像一只机警的小狐狸，还有几分桀骜与大胆。

"真可爱……"谢缨低声喃喃，他都有点不舍得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

几人商议完毕，占歌皱着眉看向一直坐在角落的谢缨，"你在说什么？我们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我都听你的。"谢缨笑了笑，占歌想查，那就让他查，等他玩得尽兴了，才是他收网的时候。

占歌不爽地撇过脸，他有种不妙的感觉，就好像宠物过于弱小时，连示威都是可爱的，做主人兴趣盎然，但若是成了宠物，就只会觉得憋闷。

今夜五人齐齐坐在八仙桌前。

何婷婷紧紧攥着拳头，神色坚定，冠俊抖着腿，不断深呼吸平复着心情，程盛时不时就要看向门外，占歌和谢缨则淡定多了，只不过谢缨孤零零坐在一旁，看起来像被排挤了似的。

过了十二点，几人都是一震，像是一道分割线划出泾渭分明的场景，他们明显感受到了不同。

鼻尖有着烟火的气息，又像是尘封十几年的柜子被打开，沉闷的压抑的感受仿佛在他们脸上蒙了一层湿答答的布，喘不过气来。

随着铛地一声铜锣被敲响，乐曲飘扬传进小院里。

"这、这是有人结婚？"冠俊直哆嗦。

曲调欢快高昂，是一首喜乐。

占歌也没想到今天晚上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但不管怎样，他都一定要出去弄个明白。

紧接着孩童的嬉闹声尖锐地响起："地主老爷娶小妾咯！"

"红轿轿，粉裳裳，侧门一开抬进房；端茶碗，跪婆娘，人前得立规矩忙……"

程盛有点懵逼地问："地主娶小妾？他女儿都嫁人了吧，他得多大了啊……"

而且从故事里看来，佩老地主是个很有见识的人，他都决定给女儿招婿，不像是会做出自己娶妾，落人把柄的举动的人，就算是娶，原配已经去世，他也是娶妻吧。

"出去看看。"占歌率先起身推开了门。

火炮噼里啪啦地炸响，鲜红的纸屑被风卷进院子，村里灯火通明，吹锣打鼓好不热闹，道路两旁都挂上了红灯笼，尽头一顶小轿晃晃悠悠地抬来，喜娘撒着花生糖果，村民都追着去捡，小孩儿更是发出阵阵喜悦的尖叫。

抬眼一看，这座小院的门脸更是打扮的格外喜庆，鲜红的喜字贴在门上格外耀目。

小轿前骑着马的男人面容端正可靠，身前一朵大红花，眼里脸上具是喜悦得意的神情，年纪却不大，约莫三十岁。

电光火石间，占歌知道这人是谁了，分明是老地主的女婿，入赘的女婿如今却在娶小妾，人人还都称他为地主，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占歌！"有人小声地叫他。

占歌回过头去看，院子里也大变样，程盛几人也不敢坐了，都谨慎地贴着墙根。

一个脸色苍白瘦弱的女人被一个老太婆强硬地拽了出来，压着她坐在上首的椅子上。

老太婆穿得喜气洋洋，口中不住的念叨责骂，"今天我儿的大好日子，你少给我摆出一副晦气的脸，原本啊，这位置就该我来坐，谁叫娶的是个小妾，也不配了。"

女人木着脸，不吭声，她穿着素净，头发盘起，耳朵上坠着一个眼熟的耳环。

这老太婆占歌印象更深些，不就是第一天半夜三更对着人耳朵吹气的鬼以及遗像中的老人。

占歌轻轻招了招手，混进了人群中，没有人觉察到什么，似乎是顺理成章地将他们认成了熟悉的村民，他凑近了正在聊天的人。

"佩老爷子死了几年了，这下谢家要抖起来了。"嗑着瓜子的两个女人闲聊着，一个矮胖，一个瘦高个。

"要我说啊，还是那个佩玉没本事，压不住人，还学人招婿？这下好，还得看着自己的丈夫娶小妾，啧啧啧，赘婿还能娶小妾了，千古奇闻啊。"

"也是那谢老太婆不当人，非要住进佩家，还抢了主屋，管东管西可不管出事儿来了？"

"切，我偷偷告诉你，据说啊，是佩玉自己要求的，这就是活该。"

"啊？她图啥啊？"

"还能怎么地，为了表现得孝顺善良呗……这村里的女人和我们这些外来的媳妇不一样，各个都，那话怎么说来着？"

"文雅的我可说不来。"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像奴才一样。像狗一样。"

她们吭哧笑了半天，互相说对方嘴毒，最后瘦高个的女人摸了摸肚子，占歌这才注意到她的肚子有一些隆起，是怀孕了，她说："生个儿子吧，我可不想生个女儿给人当奴才，都是我肚子里掉下的肉……"

"肯定是个儿子，你放心。"矮胖的女人安慰道，她俩是同一年嫁进村子的媳妇，很有些缘分和情谊。

随后聊得就是些家常琐事里，占歌没再听下去，而是跟着送亲的人又钻回了院子。

院子本就狭窄，看热闹的人将这儿挤得水泄不通，人群后伸出一只手，拉着占歌找到了一个角度完美的角落。

占歌瞥了一眼谢缨，专心地看着堂前的场景。

姓谢的赘婿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的位置，他的右手边就是他的原配发妻佩玉，她看起来心灰意冷，唯独双手死死绞着帕子能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轿子里的小妾已经走了出来，行动间莲步轻移，竟是小脚，她戴着精致的头花，手上两个硕大的金镯子，娇娇弱弱地站在堂下，接过茶杯，在佩玉面前跪了下来，"主母，请喝茶。"

佩玉忍到了极致，愤怒地扯断了手中的帕子，赘婿瞪了她一眼，她牵强地露出个笑来，却迟迟不伸手，围观的人群渐渐窃窃私语起来，眼里都是看热闹的兴奋。

赘婿脸色越来越难看，佩玉此时却和他犟了起来，谢老太婆一拍大腿，二话不说就上前给了佩玉一巴掌，在哗然中，自己接过了茶杯，"行了行了，吃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