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扶倾眸中漆黑，静看何还走后，等到沈明情绪平复方才低声开口询问。

“困倦了吗？”

沈明心睁眼看着他，无声。

短短一会没见，他已然换了一身装束。

从前多数时间是一身素衫的他，此刻却换了身玄灰色长袍。

长发也不再悉数束起，而是半披在身后。

这让他看着少了几分飘然世外的气息，好像在一瞬间跌入凡尘。

而他揽住沈明心的手，也确实证明着如此。

不再淡然，气息内敛而眉眼从容自若。

沈明心恍然觉得，这样的他，有些……像青年时期的何还。

她没有说话。

祁扶倾看她良久，继续问出一个问题。

“你一定要与何还成亲吗？”

沈明心仍是不语，祁扶倾目光专注道：“我曾听见你说不愿。”

“若你愿意，此时……”

“换个人可以吗？”

“……换个人？”

沈明心终于有了反应。

她眼中含带水光，似对此有些疑惑 。

祁扶倾开口时的声音很冷静，他心中也从未这般冷静。

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般，他道：“如若你是因为他的医术和他在一起。”

“那我的医术比他更好。”

曾经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疯狂的念头在此刻尽数涌出。

医术，外貌，家世，他都丝毫不差。

所以——

祁扶倾不再遮掩，并意图将它们实施。

从第一步开始。

他轻轻拉起沈明心手，亲在她的伤痕上。

“我比他更好。”

“要选我吗？”

沈明心动动唇，盯着祁扶倾的脸，却没说出话来。

他也并不追问。

祁扶倾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回答，因为他早已做好决定。

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祁扶倾终于抬头，让唇从她的手上离开。

接着，他如同从前设想那般，用手极轻柔的将她的双手圈住。

虽然离彻底锁住还有些距离，但也差不上多少了。

“他就是这样照顾你的吗？”他低眼，盯着她纤瘦的手腕问。

“那他做得好差。”

“他一点也不行。”

“……？”虽然沈明心有心想说这和何还没关系，但好像不用辩解。

祁扶倾又收回手，换成揽住她的腰。

也能一只手抱住。

他眸中黑色愈深，想来何还真的照顾不好她。

所以——

“可以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吗？”他轻声问。

祁扶倾放轻声音后，是别样的磁性温柔。

“你不是扶叶城的人。”他曾经调查过。

“是他强迫你留在这里吗？”

这句话说出口，让祁扶倾自己顿了顿，强迫这词用得不好。

他补充道：“是他不顾你的拒绝，要求你留在这里吗？”

沈明心想脱离他的怀抱了，却见他突然用力些许。

“定然就是。”

他语气坚决。

沈明心看着他的手，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叫他过来了。

祁扶倾无声一笑，像是知晓她的想法。

“我越界了吗？”

“但你刚刚呼唤我了。”

祁扶倾本来想要离开，只是想学习何还的做法，想明白他为何能让她亲近。

但是他不过刚换了身衣着，就听见呼唤。

他想，兄长让人留在这儿，果然是极正确的说法。

他缓缓抬眼，盯着屋顶处。

窗外有叶又落。

祁扶倾收回视线，忍不住轻笑。

所以——

“你既然唤我……那我与他，就没什么不同了。”

“你不愿意与他成亲，那换成我如何？”

“明心。”祁扶倾试探着亲近叫她名字，“我会比他更好。”

沈明心哑然。

虽然早就想到，祁扶倾有点疯。

但还是太过了。

“说话，明心。”

他想听见回答。

沈明心冷冷垂下眼。

“不能叫你吗？”

“你不是要治病吗？”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再喊何——”

祁扶倾突然轻轻捂住她的唇，哄道：“不要在现在说他的名字。”

“你可以叫扶倾。”

“祁扶倾与沈明心，姓名都极为般配。”

“你觉得呢？”

沈明心动动手腕，她觉得他现在应该把他的手移开。

祁扶倾却如刚恍然大悟般，手松松放下，又拉住她的手。

“你觉得呢？”他再次问。

“你给自己看过病吗？”沈明心瞥他一眼。

祁扶倾眸中有笑意划过，“未曾。”

“我自幼时学习医术，还从没染过病。”

“你现在有了。”

沈明心说完，用手想要推他离开，但没推动。

她看向房顶，“上面的人叫什么？”

“祁四。”

“祁四，把你家公子拉开。”她喊道。

祁扶倾唇边也溢出笑，“他不会应你的。”

“……？”

“公子止步。”

祁扶倾面上笑容收敛，初见时澄明的目光在此刻变得晦暗。

黑衣劲装的男子将沈明心护在身后。

在刚刚祁扶倾说他不会应的那一刻，他已悄然翻身而下。

“公子曾说，以沈姑娘为主。”

祁扶倾唇微动，他是这样说过。

可那是让他盯何还。

……

无声对峙。

祁扶倾注意到沈明心避开他的视线，眸中情绪变得更为浓重。

闭眼，转身欲走之时，又突然停下脚步。

再唤一声她。

祁扶倾道：“抱歉，今日是我唐突了。”

他想尽量恢复往日平静，但细细想来，自从见到她之后，自身就早已发生变化。

玄灰色的长袍像他此时情绪，他还是不喜欢这种衣衫。

广袖轻舞，祁扶倾大步前行，“我晚点来看你。”

他走了。

沈明心看向祁四，他只轻轻扶住她的手，并不敢太靠近她。

“你是这府上培养的暗卫吗？”她问。

“是。”

“谢谢你愿意出现。”

祁四一怔，藏在面具之下的脸叫人看不见，露出来的眼却也闪躲，不敢看她。

“您……”

“累了吗？”

祁四停顿许久，只轻声询问。

他见过他们与她的相处，已然知道她身子孱弱。

她摇头。

“扶我到外面坐坐吧。”

沈明心想晒太阳。

她静静坐在廊下，一面阴，一面阳。

祁府落叶时常有人清理，因此并不深。

但风还总是将它们刮下来。

她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祁四早已隐在暗处。

她不叫他，他就不会出现。

沈明心左右看了一看，实在没想到哪儿能藏人。

“沈姑娘。”

声音温润，一如来者清隽。

沈明心凝眸看去，思索该如何称呼他。

“殿下？”

他是个皇子，她知道的。

黎善庆温和一笑，很是平易近人。

他询问道：“沈姑娘在此闲坐，介意我与你一同吗？”

沈明心没有反对。

黎善庆缓步靠近，却还是隔了一点距离与她同坐廊下。

萦绕于心的香气在这一刻再次明显，他眉眼间笑意愉悦。

“沈姑娘喜欢什么花？”他温声问，像是闲谈般随意。

沈明心微微摇头。

黎善庆望着飘起的纱帘，可惜道：“上次见姑娘手中持有花环，还以为姑娘喜欢。”

“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自然……”黎善庆一顿，继续笑道：“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朝海国有一奇花，四季不败，沈姑娘想看吗？”

“不想。”沈明心不感兴趣。

黎善庆眸中笑意不减，“沈姑娘会看见的。”

温柔而又无比笃定。

隐在暗处的祁四表情严肃。

朝海国四季不败的花只有一种。

——夕朝花。

那是皇室身份的象征，只在他们成亲之时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