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回到真君神殿，梅山兄弟告诉他杨莲已经先回来了，正在收拾行装。杨戬匆匆赶往妹妹房间，只见房门开着，杨莲盘腿坐在榻上，正指挥红绡翻箱倒柜。“三圣母，这条裙子带去么？”红绡比划着，杨莲摇摇手：“不带，带那边蓝色的长裙。”她手指着橱柜里某个方位，红绡很快麻利地取下衣服，叠好放进箱笼。一会儿，红绡又请示她什么，杨莲又指指点点。红绡像陀螺转个不停，在房间各个角落奔忙整理。

“真行啊三妹，这么快就学会使唤人了？”杨戬一声冷笑。听到他的声音，杨莲赶忙跳下榻，她今天在金殿没听从哥哥，自作主张答应了陛下，心里就有点害怕二哥责怪，下朝时看姮娥叫住二哥，她赶紧开溜。“二哥，你回来了？”杨莲赔笑道：“是……红绡仙子主动帮忙的……”

“见过真君大人！”红绡对杨戬屈膝行礼，“大人别误会，服侍三圣母是婢子应该做的。”

“你先出去，我和妹妹有话说。”杨戬面无表情。红绡一声不吭掩门离开。

“三妹，做地仙不是闹着玩的，要照顾一方百姓的诉求谈何容易，你太冲动了！”憋了一肚子的火，杨戬终于发出来。“二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嘛。”杨莲怯怯地说。她走上前，讨好地挽住哥哥的手臂，一副撒娇的腔调：“二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三娘，三娘也舍不得二哥的，你就当我出去旅行一段时间好啦，要是我觉得不适应，你再帮我向玉帝辞官呗，你是司法天神，这还不是小事一桩。”

事情进展到这地步，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杨戬叹了口气，搂住妹妹：“三娘，我送你去华山赴任，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嗯，二哥你说。”“西岳华山以雄奇险峻著称，绵亘几百里谁也不知其中藏了多少妖魔，为了安全，二哥要求你不进山，能答应吗？”杨戬严肃地说。杨莲想了想，点点头：“我听二哥的。”

“还有，宝莲灯不要离身。”杨戬又道。杨莲笑起来：“二哥你何必紧张成这样，好像我要去多么危险的地方似的。”杨戬不理她，继续说：“我打算让飒朵去陪你。到了新的环境，凡事多留个心眼，任何异常情况都不能掉以轻心。”

“飒朵？”杨莲不甘地叫起来，“那只聒噪的小鹰……我用不着它陪！”“听话，不许任性！”杨戬冲她一瞪眼。

圣母宫落在华山脚下的一片桃林深处，桃花朵朵掩映着白墙黑瓦，小溪潺潺经过门前流向大山的怀抱，颇有闲情雅趣，深得杨莲喜爱。杨戬替妹妹安顿好，飒朵已经从昆仑飞来。杨戬秘嘱飒朵一番，飒朵拍着胸脯保证：“戬哥哥你放一百个心，我天天盯着她，不管什么风吹草动，我马上向你报告。”

华山南高峰。杨戬一掌向那条狭窄的深谷击去。不一会儿，一个幽幽的声音就飘到了他耳边：“令妹官封三圣母，真君不应该高兴么，为何大发雷霆？”杨戬怒道：“你要是敢在华山动我妹妹一根指头，我们的合作就停止。”洪荒之眼笑道：“三圣母是我邻居，我怎么会欺负她呢？倒是真君应该多操心一下你的司法府衙，说不定，还会有大案子发生啊。”

“什么大案子？”杨戬问。“仙人们闲的久了，总要出点乱子嘛。”洪荒之眼显得很神秘，“不过，天界出的事情越多，对你越有利，你要抓住机遇，拿到御笔，那才是最大的权力，也是我们合作的目标。”

杨戬总感到洪荒之眼话中有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哪个仙人会出乱子？他琢磨着，驾云而回。快到圣母宫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与妹妹说话，是姮娥！杨戬想了想，没再停留，腾空而去。

他回到真君神殿时，老远就听见殿内传出梅山兄弟们朗朗的笑声。推门一看，他愣了，黑色为主调的神殿建筑，本来院子里全部是深灰色大理石铺地，配上几只铜制大鼎，完全是肃穆硬朗的风格。可是现在，院墙边移栽了许多绿色植物，开着星星点点的杂色小花，平添了活泼的气息，梅山兄弟正和红绡为这些植物洒水。

“谁让你们弄这些的？”杨戬冷着脸喝道。

见他回来了，院子里忙碌的人停了手，红绡道：“真君大人，是奴婢觉得这里有绿色点缀会更漂亮，所以……”杨戬铁青着脸打断了她：“我从来不喜欢花花草草。”

红绡玉指当空一划，一道白烟扫过院墙，但见一院的绿色瞬间成为焦灰。梅山兄弟不由惊呼，这可是红绡姑娘忙了一天的成果啊，她竟然说毁掉就毁掉！“真君大人现在心情好了吗？”她语气淡淡。

杨戬也没想到红绡会这么快出手，看着生机勃勃的绿意突然死寂，不觉尴尬。他拂袖转身朝殿外走去。“大人你去哪里？”红绡问。

“我去哪里要向你报告吗？”杨戬回过头，又气又好笑。

“大人不告诉我是大人的权力，可是红绡不问是红绡的失职。”她扬起头面对他，十分平静。

“你……”杨戬被噎住，真是诸事不顺，岂有此理，一个小丫头，真的摆出管家的架势了！他冷笑道：“那我就行使我的权力，无可奉告。”

他转身大步离去时，竟听到后面甜美的女声继续有板有眼地说：“红绡提醒大人于子夜前回来。天界有规定，若非公务出差，仙官不得夜不归宿。”

梅山兄弟惊得张大了嘴巴，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干涉杨戬！杨莲也不敢！王母娘娘赏赐的丫头，果然吃了豹子胆啊。杨戬强忍住回身一掌打飞醉红绡的冲动，梅山兄弟还在，他不能这么没风度……

姮娥不放心杨莲，在圣母宫陪她聊到天黑了才回到广寒宫。进了卧室，刚拧亮了灯，却见杨戬坐在椅子里，她吓了一跳：“你怎么……”杨戬道：“我等你好久了。”姮娥赌气地撅着嘴：“哼，等我干嘛？”

杨戬站起身环住她，柔声恳求道：“我今天心情也不好，别生我的气了好吗？”姮娥经过杨莲一番劝解，情绪本来也平稳了点，见他这般低声下气，也就顺水推舟不再说什么，只是有点委屈：“如今可好，我去不了你那里了。”

“我来这里看你，还不是一样。”杨戬轻轻吻吻她的香腮，安慰道。“还没吃晚饭吧，饿了没？”姮娥捏捏他的鼻子。杨戬哀声道：“我看见你的小兔子在吃胡萝卜，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胃口跟它抢。”“后来呢？”姮娥憋不住笑意。“后来……它就睡着了。”杨戬无辜地眯起眼睛。“哦，可怜的玉兔，会越长越胖的。”姮娥咯咯一笑，牵起杨戬的手，“跟我来！”

广寒宫冰晶似的厨房中，明亮的灯光下，一男一女忙碌的身影和烧煮食材蒸腾的热气使这个原本显得冷清清的地方有了寻常百姓家的滋味和乐趣。杨戬亲自操刀，姮娥左右配合，两人有说有笑，烧了几道爱吃的菜，一起坐在餐桌前，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好不温馨。亲密的时光过得飞快，眼看夜已渐深。姮娥习惯性地靠在他肩膀：“我困了，我们去睡吧。”“嗯。”刚答应了一声，杨戬忽地一个激灵，“红绡提醒真君大人子夜前回来。”不好，如今真君神殿不比往日，分明多了个密探！

“姮娥，我……我不能留下，我得回去了。”杨戬忙歉意地改口。“为什么？”姮娥困兮兮的，没反应过来。“红……绡在。”杨戬艰难地说。“醉红绡！”姮娥听到这个名字跳起来，倦意也没了，气鼓鼓地叫道：“你怕她？”

“不是怕她，明摆着她是王母安插过来监视我的，我可不希望她第一天就立功。”杨戬带着讽刺的口吻道。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杨戬搂过姮娥，狡黠地笑笑，“只要让我抓到她一件错，我就理直气壮地把她退回去，到那时候，我看王母娘娘有何话说。”

“她要是不犯错呢？”姮娥不太确定。“是人总会出差错的。”杨戬哼道，“我不信她例外。”

临近子夜，杨戬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真君神殿。他寻思梅山兄弟应该睡了，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果然，大殿里面黑漆漆的，可是远远的，他发现自己的房间里亮着灯。谁在我房间？杨戬一惊，疾步上前推开房门，只见红绡一身素洁的长裙，秉烛而坐，桌子上的纱罩里，放着精致的碗碟。“大人回来了！”红绡见了他，恭敬地站起身，揭开纱罩，“晚餐我刚刚热过。”

“你有没有脑子，谁会等到这个时辰才用晚餐？”杨戬劈头就训斥。红绡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杨戬堵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吃不吃是我的权力，不做饭是你失职。”

“大人说的是。”红绡一点不觉难堪，拿起碗碟，往垃圾桶里就倒。“喂，你干什么？”杨戬一惊，虽然只瞄一眼，他也看出这几个菜都是稀有食材价值不菲，“好好的东西，倒掉作甚！不能给值勤的天兵当夜宵吗？”“他们不配吃。”红绡冷冷道，也不看他，拎起垃圾桶出了门。

杨戬有点懊恼，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居高临下找茬，却感觉没占上风。他自嘲地摇摇头，脱去外袍，准备休息。忽然，门咿呀被推开，红绡又进来了，手里端着一大盆水。“什么时辰了？你出去，我要休息了！”杨戬火道。“真君大人不睡，奴婢不能休息。奴婢服侍大人洗漱。”红绡低着头。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服侍。”杨戬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红绡却不动：“娘娘懿旨命婢子照顾真君大人生活起居，婢子如果没有做到，会被责罚的。”好嘛，抬出娘娘！杨戬愈发来气，又一想，不是要找她的错么？那就让她多做事，做的越多，出错的机会才越大。想到这儿，他一改怒容，微笑道：“行，过来服侍吧。”

他希望水烫，但是水温实在是舒适得不能再舒适了；他希望她把衣服弄皱，但她的动作轻柔细腻无可挑剔；他希望她拿错了睡袍，但她取来的是他平素最喜欢的……最后她放下帷帐，“大人晚安。”杨戬松了口气，快走吧快走吧。他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反而听见帐子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杨戬疑惑地拉开帐子，天哪，红绡正在屋子一角的地上铺褥子！

“你要干什么？”杨戬跳下床，又急又气。“瑶池的规矩……侍女是要陪寝的……方便大人随时召唤。”这一次，红绡微微红了脸，颤声道。

杨戬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她厉声道：“别跟我提瑶池，你现在是真君神殿的人，弄清楚谁是你的主子！在我没把你扔出去之前，马上给我滚！”红绡俏脸煞白，但没有一滴泪，一语不发，卷好铺盖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