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四年三月初五·忌开市。

从江南到京都至少要走十多天, 李道彦回来的时候，华安正和凤歌再书房下着围棋，两个人都不怎么会下, 也正是因为如此, 才能黑白交错的玩上半天。

“殿下, 婠婠。”

李道彦站在门口轻轻唤着自己的妻子, 眉眼温柔, 脸上却已经长出出来许多的胡须，衬得他更沧桑了些。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华安有些心疼，可她没有问出来, 仅仅是上前捧住李道彦的脸，胡茬有些扎手, 可她并不在意, 仅仅是温柔的开口。

“欢迎回家。”

她娇媚的抬头, 猫儿一样的眼睛里尽是喜悦，她不问那些纷纷扰扰,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乖巧样子，只为了这个人没有那么多的压力。

“殿下。”李道彦剐了下华安的鼻子，华安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什么能做, 什么不能做, 她永远拎的清楚。

所以一句欢迎回家就够了。

“我是提前赶回来的。”李道彦也同样笑着开口, 他打了一个哈欠, 又继续说道, “你的侍女和护卫都在后面，大概三四天后就会随着队伍一起回京了, 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另外顾笙卿也过去接应了，她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李道彦自己一个人独自回来的时候，她留想过夕佳和璇波应该是留在后方了，她们两个再一起，应该没有什么太大得问题。

可是笙卿哥哥去做什么呢？她有些迷茫，可看着李道彦疲惫的脸，华安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累了吧。”华安柔柔的说道，她拉着李道彦的手，“咱们的院子太远了些，你先再书房睡一会，等洗澡水来了我在叫你起床。”

李道彦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哈结实欠，“都听你的，日夜兼程赶回来确实是有点困。”

书房里有小憩用的矮床，李家是武将世家，世代习武，身材都十分高大结实，因此这床也做的足够大，李道彦衣服都没脱就迫不及待的躺在了上面，可见是累狠了。

等李道彦的呼吸声更稳了一些，华安才低声吩咐着下人们，去把洗澡水烧好，李道彦独自一人路上颠簸了许久，想必也不会吃什么好的。

“飞鸟，你去单独给驸马做些好消化的吃食给他，要快些。”她轻轻的吩咐着，细微的声音唯恐惊醒李道彦。

“是。”飞鸟的声音也同样很小，易碎的步子踩在地上，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时间房间又陷入了寂静里，华安坐在床前的秀墩上，看着熟睡的李道彦。

“姽婳，他做就什么才能这般累呢？”华安有些不解的开口，“明明就不需要这么着急的赶回来呀。”

姽婳站在光鲜和阴影的交接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位置，能够保护殿下，也不会让别人看清楚她的脸，她看着华安，一双眼睛如同深潭般清幽。

“回殿下的话。从江南道京都至少十三天，而驸马提前三天留回来了，大概是日夜都骑着马吧。”

好的马是知道路径的，即使夜晚没有主人在驾驭它，也会带着主人回家。

“这又是何必呢？”

华安嘴上说些何必，心里却是酸酸的，她将手放在李道彦的胸膛上，低声娇嗔着，“笨蛋，蠢才。”

就是笨蛋，哪里有人这么笨呢。她不过是晚两天就能见到他的。

李道彦这一睡就是到了晚上，洗澡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傍晚仍没有用上用场。

飞鸟也料到了这种情况，做了些不怕反复热的吃食，一直备在厨房里。

李道彦接连在家休了好几天，薛景耀知道他回来了。念在妹妹小别胜新婚的面子上，也乐意装的不知道，直到大部队回到了京都，才一纸诏书将李道彦招进宫里述职。

华安也是知道这事的，她坐在镜子前，任由夕佳在她脸色描眉点唇，眉间一点花甸衬得她脸色更好了些，层层叠叠的凤尾裙落在地上，显得她更华贵了。

“哥哥是要办洗尘宴？”华安轻轻的开口，“那你要跟我进宫吗？”

这洗尘宴自然不是给夕佳这些宫女们办的，她到京都走了程序直接回了永安王府。

“殿下可饶了夕佳吧。”夕佳笑着说道，她的眼底略有青痕，上了脂粉也遮不住，“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还是让奴婢在府里休着吧。”

华安也没有为难她，刚才璇波来的时候，脸上也有些许的疲惫，更何况是不会武功的夕佳了，“这次江南之行，可达了你的愿望？”

夕佳点了点头，姣好的脸上有了些许的感慨，“我……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

“哦？”

“没有必要再互相打扰了。”夕佳拿着的木梳的手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我看见他们的一瞬间，我就明白，我是真的放下了。”

放下那些不算太愉快的过往，也放下因为父母卖了她而导致的意难平。

洗尘宴华安也去了，先不说她是公主，即使作为一个大臣夫人，她也是能参加这种场合的。

相比哥哥那边的男官，这边女眷就显得，有些可怜了，后宫至今无主，自然无人来主持这事，华安看着坐在上方的陆杳，心里有些欣慰。

陆杳一进来就被封为才人，位置没有高到离谱，可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绝对是一个非常高的起点了。

宴会持续得时间不长，华安看着陆杳生涩但是已经有些雏形的手段，心里微微一暖。

她给了母妃一个眼神，娇俏的笑笑后，找了借口溜了出去。

这种场合太闷了些。

尚未走远，华安很有分寸的仅在附近走了走，姽婳跟在她的身后，沉默而又内敛。

“陛下，还真是好狠的心，顾笙卿那把刀你用了那么久，说扔就扔了。”

这个略有些狂气声音华安有些熟悉，她仔细回忆了下，这是赵丞相的声音。

“朕的事还论不到你来管。”薛景耀冷淡的开口，“三皇兄那边你安抚好了？”

赵丞相点了点头，“自然，这场江南动荡的戏，不是我们三个一早就商量好了吗？三皇子那边想要的东西，臣今天就给他送去了。”

“盘根错节的江南世家被查清了隐户，他们蹦哒不了几天了。”赵丞相轻松的说道。

“恭喜陛下用了顾笙卿一条命，换回来江南这块肉。”

华安没有动，夜色浓重，她看不清哥哥和赵丞相脸色。

想必和父皇的一样吧。

此刻她突然明白了，笙卿哥哥为何突然让陆杳提前进宫，他那个时候已经知晓，他活不久了。

他要给陆杳，或者说哥哥，铺好最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