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三年九月廿六·宜出门。

新婚之后的奉茶被老夫人给免了，但作为新妇薛婠婠还是很有自觉的每天早上去找老夫人请了安，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即使是回门的那天也是一样。

这三天里几乎是老夫人压着李道彦在和薛婠婠相处，逃不得，打不得，只能憋着闷气。

皇城巍峨，百年的历史传承在这里。

宫门那早早的就有人迎在那，透过那宏伟的红色宫门，似乎能远远的望见连绵不断的宫殿，一座连着一座，逼戾的可怕，软轿备好了，但让薛婠婠给推了，她想走走。

公主的回门除去拜别亲人，更多的是谢皇帝恩典。

李道彦看着身边的薛婠婠，怎么也自在不起来，太近了，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馨香窜进他的胸腔里，挠的他痒痒的。

“看我就光明正大的看嘛，为什么还偷偷摸摸的。”华安瞥了瞥嘴，纤细的手指怼着他的额头，铃声轻晃，叮叮当当中薛婠婠的嗓音似乎更加甜美了。

“我没看你。”李道彦扭过头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因为我看你了啊，你长的好看嘛。”薛婠婠正大光明的娇笑着，李道彦确实是好看的，星眸剑眉，一身青衣，若是拿上把剑，确确实实是一个侠客模样，和他纨绔的名声完全不一样。

薛婠婠指着远处的宫殿，轻声道，“那是我的家，从此以后我就不能轻易回家了。”她的声音还是娇娇的，带着点甜意，但李道彦却听出了些许寂寞。

他应当对她好点的，这三天他们几乎都在吵架，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有无限的精力，总能挑起他的脾气来。

“殿下那么受宠想必回家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李道彦破天荒的安慰了一句，星眸微微低下，露出长到像女孩子一样的睫毛。

薛婠婠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会李道彦，寻常的妇道人家都不能常回娘家更何况是公主，她的婚姻本质是为了皇帝的利益服务的，她突然没有了逗李道彦的想法，朝抬轿的太监摆摆手，抬腿坐了上去。

偌大的皇宫寂静的有些渗人，周围都是静悄悄的，她从来没觉得皇宫是如此的安静，她的身边总是很热闹，利

用她的来巴结，讨厌她的来嘲讽，她身边从来没有安静的时候。

没有了薛婠婠挑起话头，李道彦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他闭上了嘴沉默的跟着，队伍走的很快，上面的人特意吩咐了，宓太妃和皇帝都想早些见到公主。

走过层层宫门，路上的青石板，被无数人踏着，又被无数人忘记。

宓太妃看着婠婠进来，一下子站了起来，层层宫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精致的妆容描画出她温柔的神情，头上仅用一根金簪绾起，她平常是不爱打扮的，宫里这些黄白之物是最不值钱的，戴着那些又能昭显什么呢？她的一生都贡献在这里了。

上去摸了摸薛婠婠的头，柔声道，“华安是大姑娘了，以后可不能调皮了。”

华安一下子红了眼，她乖巧的站在那，眼泪倔强的晃在眼眶，公主的礼仪让她习惯了忍住所以情绪， “我才没有淘气。”她嘟着嘴，声音都带着些哭腔。

李道彦看到她哭瞬间无措了起来，连礼都不会行了，惶惶然的站在哪里，华安公主在王府从来没哭过，她总是精神满满的在和他吵嘴。

皇帝一进来就看见这个画面，本就对李道彦有意见的薛景耀脸色更急冷了，身旁跟着的大太监心里一紧，若是在朝上这脸色八成就又是出事了，可搁再宓太妃和公主这，便不好说了。

“母妃。”皇帝唤了一声，走到两人身前，摸了摸薛婠婠的头，“没关系，华安想怎么样都行，有朕给你撑腰。”

看见皇帝来了，李道彦终是回过神来，下跪磕头，“臣见过皇上。”

薛景耀也不说起也不说不起，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神落在李道彦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六岁的孩子几乎失去了所以的家人，那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嘴角微微抿起，把嘲讽他没家教失礼的话，咽了下去，“起来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李道彦站了起来，上朝的时候还不觉得，他的爵位只是个虚职，上朝也只是走个过场，现在离近了看，皇帝还真是年轻，在心里一算，也不过就比他大上八岁。

即使那时他才十五，但那场宫变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思绪被薛婠婠的娇嗔打破，抬眼望去，那个在王府里张牙舞爪的公主竟然央着皇帝。

“哥哥来晚了哟，我回宫时你竟然不在。”华安看着薛景耀说道，小嘴一瞥，眼睛还是红的，虽是责怪的话，听上去却像是撒娇。

“好好好都是哥哥的错，华安想要什么补偿。”皇帝无奈的开口。

那样撒娇的语气，无论是谁都会心软的。

薛婠婠一直很有分寸，她是一个很拎的清的孩子，在她任性无脑的外表下，她一直很清楚她要做什么。

“想要一个厨子，永安王府里没有做菜好吃的人，对了还想要个会做点心的，哥哥可要安排好了。”

冷情的皇帝应了下来，横扫了永安王一眼后对着薛婠婠道，“你自己去御膳房挑你喜欢的人。”

薛婠婠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薛景耀，又看了看李道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啊。”

她很清楚，这是把她支开要单独和她的驸马说话。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重起来，皇帝锐利的眼神落在李道彦身上，“朕听说，驸马与公主相处的不好？”

是驸马不是王爷，皇帝的用意一眼便知。

皇帝冷清的声音里透着万人之主的威严，他的妹妹不允许任何人欺辱。

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公主即使嫁给了他，那也是皇家的人，是君！李道彦低着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宓太妃拉了过去。

“皇帝你威胁他做什么。”宓太妃嗔了他一句，漂亮的脸上闪过温柔的目光，“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华安自小就调皮，你多担待一点。”

薛景耀冷哼了一声，把这个话题放了过去，日后还是她们两个过日子，打压过头了，反而不好。

――――――

他们是用过午饭再走的，带走了一个厨子和两个宫女。

下午皇帝有事和大臣商量先走了，宓太妃送走了他们。

一出宫门，世界仿佛活了过来，嘈杂的声响传进耳帘，马车走动的声音，小贩吆喝的声响，薛婠婠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她对着身后跟着的大宫女吩咐道，“沉碧，你带着人回去，姽婳留下来跟着我，我和王爷出去逛逛。”

沉碧应了声是，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府，有姽婳跟着她很放心。

薛婠婠只带着了姽婳，李道彦更是什么都没人都没带，他不习惯有人跟着。

“呐，我想随便逛逛，你有推荐的地方嘛，你知道的我不能常出来。”

薛婠婠看着湛蓝的天空，俏丽的脸上写着几分愉悦，相比其他公主，她还是出来过几回，只是没那么自由罢了，果然结了婚就是不一样。

华安公主很漂亮，这个认知在新婚他就知晓了，被那双眼睛一勾，似乎什么原则都没有了，李道彦俊美的脸浮现一抹微红，刚想应下，就尴尬的想到，他平常去的地方，不适合带她去。

薛婠婠眨了眨眼，看着他微红的脸，眼里更是浮现出一抹笑意，母妃果然不会害她的

“没有推荐的话，就随便逛逛好啦，听说宫外有个地方，会卖很多东西，我想去看看，况且今天穿的衣服很适合出行呢。”

一袭绯色长裙，外套了同色的褙子，头发用金簪绾起，缀了四根珠钗，夕佳真的很会梳头，少女的娇媚和妇人的贵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京都里共有东西两市，东市主要服务贵族，而西市则更繁杂，南来北往的东西在此贩卖，甚至有番邦之物流通，李道彦本想带她去东市看看，到转念一想，公主的性情，想必更喜欢西市吧。

“往西走三条街就是了，有些远，要不还是做马车吧。”

“马车都让沉碧带回去了，找她们回来太麻烦了，走着过去吧，别看我这样，我其实体力挺好的。”

李道彦不语，回想起新婚那三天，觉得自己刚才的怜惜都是白扯。

公主的体力确实很好，直到到了西市也没喊过一声累，两人站立在街道入口，身后姽婳一言不发的跟着。

被称为金市的西市和它的名字一样繁华，周围都是一张张忙忙碌碌的脸，商贩规律又嘈杂的吆喝声窜进耳帘，华安闪着亮晶晶的眼，看着远处。

“这就是市场吗？看到这个就觉得哥哥的苦没有白吃。”

她甚至没有看李道彦，这句话似乎也没有过她的脑子，华安公主是真心觉得，那个皇帝，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充满威严的少年皇帝，是吃过苦的。

在她眼里，那只是她的哥哥。

薛婠婠的目光很快就被不远处的西域舞娘吸引住了。

略显黝黑的皮肤似乎带着太阳的温度和力量，曼妙的身材被轻纱裹住，四肢都绑着铃铛，旋转跳跃间，铃声和纱衣混成一道绝美的风景线。

这可是稀货，西域离这里很远，那里的美人，可不仅仅是一个花架子，在她的舞蹈下隐藏的是杀人的技巧。

“想要她！”娇媚的公主盯着舞娘说道，眼里泛出漂亮的光彩来。

这句话不是请求，只是通知，她想的东西，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薛婠婠甚至都没有转头，径直的往舞娘那走去，李道彦本想拉住她，告诉她那不是奴隶不卖的，就被姽婳挡在了身前。

“公主有捡东西的习惯，尤其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