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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快活

作者:思羽 | 分类:言情 | 字数:25.9万

69.西凉恨(十七)

书名:皇帝不快活 作者:思羽 字数:4342 更新时间:2024-10-10 22:51:16

“砰”的一声, 随着玄铁小门被门外那两名守卫关上的声音骤然响起,宗政千烈恍然回神,望着眼前的二人, 微叹一声, “戚将军, 云姑娘, 你们应该趁此机会尽快离开王府, 而不该到这里来的。”

原是默默尾随宗政千烈踏进那院落的“宗政红叶”与男子脚步一顿,相视一眼,双双伸手揭下了覆在脸上的□□, 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云桐苦笑道:“王爷好眼力。”

宗政千烈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姑娘的易容术炉火纯青, 唯一的破绽是, 若是真的红叶,那么现下她绝不可能到这儿来。她要去, 也只会去她哥哥跟前……”

他暗暗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没想到,宗政红叶竟大胆到放云桐与戚长宁逃走,甚至还指点他们来到这座密牢。

这傻孩子这般乱来……只怕她哥哥……

他这义女的心事从来便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自打宗政玄夜忽然悄无声息地失去踪迹以后, 他看她日日茶饭不思, 便答应了携她出来寻探宗政玄夜的下落……反倒是宗政玄夜的心思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来就不懂。那些年, 宗政玄夜待宗政红叶的好他看在眼里, 他本以为他的这个义女终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儿媳妇, 却不想,宗政玄夜最终娶的人, 却是不过一眼初见的云桐……

明知云桐不过是受到他们父子二人的胁迫,她心中绝不会愿意下嫁,他却自私地没有制止宗政玄夜。那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事事迁就这个孩子了——是他害得这孩子从小没了母亲,他只能尽一切他所能做到的,补偿这孩子。

宗政玄夜的母亲当年是狼城歌舞坊最声名远播的歌伎,美貌惊人,倾国倾城,较之宗政玄夜的容貌还要出色几分。狼城的达官贵人无一不想为她的入幕之宾,但他母亲却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之人……她一生郁郁寡欢,最终在宗政玄夜五岁生辰那天,悬梁自尽。

小玄夜失去了母亲,原本就体弱多病的身子变得更加孱弱,也更加的寡言少语,终日卧病在床,足不出户。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个病弱的小世子竟会突然趁着下人不备,拖着弱不禁风的身子偷偷离开了王府。

小世子出走,王府顿时惊乱一片。宗政千烈派了大批人马四处搜寻,最后,终于在狼城东北的乱葬岗找到了他。

彼时,小玄夜的怀中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瞪着前方大树悬着的一个女子尸首。

那女子,才刚刚断了气。

小玄夜抱着的那女婴才刚出生不久,身上只裹了一条破烂脏污的碎布条,却是从那自尽的女子身上撕下来的一块衣衫。宗政千烈将那女婴认作义女,取名红叶。那一天恰好是深秋,满园的枫叶如火烧般延绵了整座王府,很美很美。就像是女孩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也像是女孩儿如烈火般明快的性子。

红叶只知道自己是被哥哥从乱葬岗里抱回王府的,却不知道,她的哥哥亲眼看着她的生母将她扔在乱葬岗,又亲眼看着她的生母悬树自尽,死在他眼前,正如小玄夜从来就不知晓他母亲的真正死因并非宗政千烈所说的,染上急病猝死。

兴许是同病相怜,小玄夜待小红叶格外的温柔上心。也唯有小红叶陪伴他之时,他才能够暂时忘却了丧母的伤痛,像个孩子一样地笑。

却是从何时开始,宗政玄夜变得那样疯狂而不可理喻?宗政红叶搅乱了他的大婚,他又会不会怒而伤害她?

思及此处,宗政千烈心底莫名有丝不安,却被云桐的声音轻轻地打断了思绪。

“我们也没料到竟会在这里遇上王爷。”她仍是苦笑。

宗政千烈一怔。没错,此时此刻,他应该在宗政玄夜的婚宴之上,而不是这地处偏僻的密牢之中。但是,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避人耳目的最好的时机。

没有其他复杂的原因,他只是想过来看一看……故人之子。

若不是昨日宗政玄夜回府之时探子来报,说出大胤皇帝萧晸正在赶往狼城的路上,而宗政红叶好奇多问了一句大胤皇帝来狼城做什么,宗政玄夜笑答他的贵客想见萧晸他便替他把人请来,宗政千烈还不知道,那个在他的王府中住了大半月的“贵客”,竟是大胤的祁王,谢小絮的儿子,萧豫。

祁王举兵夺嫡,却败于太子之手,此事天下早已是皆知。但只怕谁也猜不到,西凉的承睿王世子也卷入了这场夺嫡之争,暗中相助着祁王,更不会猜到,盛传已然兵败被杀的祁王居然未死,此时此刻,便身处这承睿王府之中!

宗政千烈明白自己不该出现在此处,不该插手此事,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以为早已深深埋葬起来的过往,在听到萧豫二字之时通通涌上心头……那是小絮的孩子,他看一眼就好,就一眼……

宗政千烈望着云桐,微笑道:“或许这便是天意。”

默默站在一旁的戚长宁眸色倏冷,此时踏上前一步,将云桐护在身后,盯着宗政千烈,冷冷道:“今日的一切是天意还是人为,王爷想必比谁都要清楚。”

“戚将军此话何解?”

戚长宁已难掩心中愠怒,“得王爷收留,戚某感激不尽,但王爷与世子趁人落难,逼迫云桐委身下嫁,难道不觉得卑鄙无耻么?”

“卑鄙无耻?本王只知道,本王这个父亲想要救儿子姓名的心情,与云姑娘当日想要救戚将军性命的心情是一样的。本王既可以低声下气地去向想要杀本王的人求来戚将军的解药,本王为什么不能要求云姑娘留在玄夜身边为他治病?”

戚长宁怔住,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只是呆呆地望向云桐。

“原来,是这样?”

云桐脸色微白,慌乱地躲开戚长宁的目光。

戚长宁紧紧盯着她,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答应嫁给宗政玄夜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用我的性命威胁你?”

云桐闭了闭眼,微微咬牙道:“长宁,你非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件事么?”

“是,我非现在说不可。”戚长宁深吸一口气,望向宗政千烈,“承睿王爷救命大恩,戚长宁无以回报……”只见戚长宁突然走到宗政千烈面前,双膝跪下,朝着宗政千烈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他的额抵在宗政千烈的足边,微颤的声音从他口中低低地传出,“戚长宁愿留在王府中,任杀任剐,绝无怨言,但请王爷放了云桐!”

“长宁……”云桐呆住,怔怔地望着戚长宁。

宗政千烈脚步轻移,却笑了,“戚将军,本王要你的性命做什么?”

“长宁,我……”

戚长宁背脊一震,缓缓起身,打断了云桐的话头,“我绝不会让云桐留在这里。王爷,得罪了!”

极低的嗓音尚在耳边回荡,戚长宁身形一闪,袍袖微动。

两枚飞刀朝宗政千烈激射而来,宗政千烈脚下步履一错,被飞刀逼得连连后退。“王爷当心!”一瞬,数道黑影自黑暗中窜出,一半的人挡在宗政千烈面前,一半的人攻向戚长宁。

只见戚长宁揽住云桐,一边飞快地夺路退开,手中又扣了飞刀,一一甩向宗政千烈。“嗤”的一声,其中一枚飞刀划破了宗政千烈的衣衫,他闷哼一声,攻向戚长宁之人微惊,连忙回身团团护住宗政千烈,挡下那些飞刀。

金戈相交,看似来势急骤的飞刀却原来毫无力道,顷刻便纷纷被震落。

“追!”

一声冷喝,那数道身影夹着劲风之势朝戚长宁与云桐遁走的方向追去,却不察,数枚极细的金针自宗政千烈的衣袖中射出。

黑暗中,金光一闪而逝,倏忽没入那几人的穴道之中。

人一个一个倒下,前方,漆黑无光的夜色中,戚长宁与云桐却已不见踪影。

宗政千烈微微叹了口气,伸出足,轻轻将适才写在脚边沙土上的“攻击我”三字抹去。

随即,他转头望向那屋子紧闭的大门。

.

王府,世子新房。

房门外拥簇着密密麻麻的人,却安静得不闻半丝声响。唯有房内那一对红烛火光跳跃,哔剥有声,沿着烛身,淌下一颗颗血红的泪。

宗政玄夜轻轻揽着宗政红叶瘫软的身子,微微低头,仿佛深情地凝着她。只是,他明明神色温柔,看在众人眼中却像修罗恶鬼般叫人不寒而栗。

宗政红叶的脸色雪白如纸,她却兀自强撑着不肯闭上眼,双目盈盈如星,竟是异常明亮。捂在腹部的手早已染满鲜血,腥红浓稠的液体从她的指缝间一点一滴渗出,仿佛再多一刻,她浑身的鲜血便要流干。

然而,那一瞬,竟没有人敢上前惊扰了那二人。

“宗政玄夜,你这个疯子!”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一声嘶哑的低吼划破了宁静,人群后方终于传出一阵嘈乱,堵在门前的人纷纷被推开,让出了一条道。

却是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倏忽闯了进来。

男子冲到那二人跟前,一股劲风划过,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到那陡然闯入的男子扬起拳头,往宗政玄夜脸上挥下,大红的身影便狠狠地往后方摔去,“砰”的一声,撞到了床榻上。

人群中,有人失声低呼起来。众人还是第一回看见宗政玄夜那样狼狈的模样。

宗政玄夜怀中的宗政红叶转眼便落进了那男子的怀中。他抱住宗政红叶,双手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正微微地颤抖着。他双目血红,盈满怒火凶光,凶狠地剜着宗政玄夜,就像一个准备撕碎猎物的野兽。

嘶哑的嗓音从喉咙中逸出,犹如刀刃般锋利,几乎要将宗政玄夜碎尸万段,“我杀了你。”

宗政玄夜摇摇晃晃地扶着床沿站起,伸袖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破了嘴角的容貌,仍是一贯的妖娆绝艳,倾国倾城。

被狠狠地揍了一拳,他的脸上的笑容竟没有一丝变化。

宗政玄夜没有出手抵挡,反倒令那男子一怔。旁人不知宗政玄夜的底细,他却领教过宗政玄夜那一身鬼神莫测的武功。

然而,惊怔的情绪很快便被暴怒所取代。

他对上那一双美丽的瞳。

宗政玄夜的目光比屋外的白雪还要冰冷。

“哦,不知道景大人要如何杀了本世子?”戏谑的嗓音,说话之人笑意中带着玩味。

景大人。承睿王府的大侍卫长,景越。

世子与郡主的纠葛已足够叫人吃惊,眼下却竟还多了一个大侍卫长。人人心中皆想,这出错综复杂的戏,最终该如何收场?

景越闻言,浑身一震,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紧绷,杀气陡现。

“阿景……不要……”

沾满鲜血的小手轻轻地扶上那男子的手臂,宗政红叶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一人能勉强听见。

景越低头凝着怀中的少女,难掩痛色。

这样微弱无力的字句,怎会是她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将宗政红叶深深揉进怀中,轻声道:“莫要害怕,我立即带你去疗伤。”

宗政红叶抓着景越的衣袖,双眼固执而倔犟地看着宗政玄夜。她明明那么孱弱了,却始终不肯闭眼,只是定定地看着宗政玄夜。

那样支离破碎的目光,景越只觉得心也被绞碎,窒得无法呼吸。

可是,宗政玄夜那个冷血无情的疯子却无动于衷,仿佛冷眼旁观着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对红叶下手!他难道不知道,红叶是怎样地仰慕着他、是怎样地爱着他!

景越发誓,他总有一天会杀了宗政玄夜!

但是,不是现在……

景越强忍下那口用上胸腔的杀意,强迫自己转身。他要赶紧带着宗政红叶去找大夫,他不会让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宗政玄夜杀死。

“让开!”景越也不管门外的是什么达官贵人,沉声怒吼。

碍于他的声势,众人连忙往两旁退开了去。

却在景越跨出门槛之时,宗政玄夜凉薄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景大人还没回答本世子的问题呢。敢问景大人,你要如何杀了本世子?”

他在笑。

他在笑什么?

有什么可笑的?

景越几乎咬碎满口的牙,才艰难地迸出一句,“你如何对红叶,我便如何对你!”

宗政玄夜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哦,听起来似乎挺有趣,那本世子便静候景大人赐教了。”

景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嗓音却远远传来,“你放心,红叶若有何不测,我拼上这条性命,也绝对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