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叶幽幽醒来, 抬眼看窗外，一片幽深的夜色中零星点缀着数颗星辰，感觉到胸口处似有些堵,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就听身侧传来一声轻吟, 同时腰侧一紧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四叶一惊, 以为他醒来, 再一看发现身侧人的眼仍旧紧闭着, 呼出的气息亦是缓慢平稳，看来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完全是这人无意识的动作，想到这儿, 她轻笑了一声，然后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抚摸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颜, 看着他眉眼之间的微微隆起, 叹了一口气, 轻轻替他抚平，心说这人在睡梦中都皱着眉满怀心思。缓缓收回手, 静静地看着碧月昡略显疲惫的睡颜，四叶的脑中不禁回放起往日的一幕幕——从儿时的相遇到现在的纠缠，像两条线越绕越紧，最终成了一个结，不过幸好现在还是活结。她当日答应碧月昀离开时, 一方面心痛但另一方面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生活太压抑, 已经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不如趁这个时机离开, 给彼此一个空间，也让她能够冷静地缕缕他们之间的关系……想着想着, 四叶的眼缓缓闭上陷入了沉睡中。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月照城又迎来了它新的一天，街边的商贩陆续开始摆摊叫卖，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今天是琰帝的五十大寿，但琰帝主张精简，所以并没有张贴皇榜来个普天同庆，仅仅是在宫中的御花园拜了几桌酒席宴请王公大臣以及后宫妃子，当然今年比较特殊，除了早已离去的百里，其他藩王都打算给琰帝贺完寿再返国，所以这场宴会既是喜宴也是送行宴。

“四叶姐，这个簪子怎么样？”绿儿拿着一只鎏金雀尾簪在四叶发髻上比划道。

打了个哈欠，四叶懒懒道：“就这只吧。”

“嗯。”绿儿替四叶簪好后又拿出一件孔雀蓝的宫装给四叶穿上，那件宫装下摆及衣襟上均用金线绣了雀尾样图案，恰与四叶头上的簪子配套，腰上则系上一根墨蓝绉纱带子，余下部分轻飘飘的垂在身后，身子一动，便随之舞动。

整个过程四叶都也得漫不经心，绿儿便随口问了句，“四叶姐，你是不是没睡好？”

四叶刚想答是没睡好，但一想她这些日子夜夜与碧月昡同寝，虽然没发生什么事，可她若答了没睡好，总觉得会有些别扭，便转移话题道：“这头上的装饰也太多了，压得我脖子疼。”

绿儿轻笑道：“这还算沉，宫里娘娘头上的装饰少说也有几斤呢。”

四叶一听，没由来地同情宫中的那些女人，每天只能围着一个男人不说，还得隔三差五地耍耍手段，斗斗心眼，这可都是极废脑力的活儿，所以说压在宫中女人身上有三座大山——争宠、争宠还是争宠！

碧月昡掀帘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四叶苦着一张脸坐在镜子面前让绿儿给她上妆，笑着走上前道：“一大早儿就苦着一张脸是做甚么？”

四叶撇了他一眼不言语，心说我心里的气儿还没消呢，别跟我说话！

碧月昡讪讪地揉了揉鼻子，安静地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绿儿给四叶上妆，先是上了一层薄薄的铅粉，接着是淡淡的胭脂，然后就是描眉、涂唇脂……

看着这一系列动作，碧月昡挑挑眉，原来看女人上妆也是一种享受，当然如果是他亲自动手的话，想来乐趣定是加倍，他曾听说朝中有个李大人异常偏爱给妻子描眉，无数大臣都曾嗤笑于那个李大人，但细想一下，那李大人必是重情之人，一个男人一生是否能遇见自己中意的人，遇见了又是否能彼此相携都是未知，更不用说日日为她描眉，一生只为一个人描眉便成了一种奢望。

四叶透过镜子不经意瞥见碧月昡的神色，心中一动，嘴角微微上扬。

……

四叶抱着玉麒坐在马车角落处，而另一侧则是闭眼假寐的碧月昡。

感觉玉麒在自己怀中动了动，四叶低头道：“麒儿，怎么了？”

玉麒看了一眼四叶又看了一眼碧月昡，小声道：“娘娘抱得不舒服，麒儿要王爷大叔抱。”

四叶一听立马火了，心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有了爹就不要娘了是不是！

许是四叶的表情过于惊悚，玉麒瑟缩了一下，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睁开眼笑着看他的碧月昡，眸中的渴望不言而喻。

轻笑了一声，碧月昡移动身体将玉麒从四叶怀中抱到自己跟前，道：“你娘身上都是骨头，肯定不舒服。”

这句话明着是给玉麒说，但实际上却是说给四叶的，四叶一听怒上加怒，心说你个不良王爷敢跟我抢孩子。可怜的四叶都被气糊涂了，这孩子人家泰王爷也有份的，何来抢孩子之说？

直起身，四叶就想从碧月昡怀中抢回玉麒，但刚一动，右腿的小腿肌肉处就传来一阵酸麻感，“嘶——”倒抽一口冷气，四叶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碧月昡伸手一扶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玉麒乖乖地爬下他膝头看着四叶软软道：“都说娘娘会不舒服了。”

四叶这才反应过来小孩原来是担心她会不舒服，她满脸歉意地摸了摸玉麒的头，玉麒对着她甜甜一笑——“嘶——”又倒抽一口冷气，四叶看着揉着自己小腿的手，微微抽了抽腿。

“别动！”低喝一声，碧月昡拽过四叶的腿继续揉着。

酸麻感渐渐退去，四叶微微侧首看着碧月昡专注的神情，心底隐隐有些触动，这个男人或许……

“王爷，到了！”外面传来一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放开手，碧月昡问道：“还酸吗？”

四叶动了动腿，摇了摇头。

碧月昡抱着玉麒准备下车时，就听见身后低低传来一句“谢谢”，他有些吃惊地回头，看着四叶微赧的双颊，嘴角微挑着下了车，然后伸出手让四叶搭着下车。

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乌木雕花金河后，碧月昡抱着玉麒同四叶往御花园走去，四叶打量了一下那锦盒，不禁猜测碧月昡会给琰帝送什么礼物。

等他们到了御花园时，几乎大部分的人都到齐了，四叶看了一下在场之人发现与上次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原本坐着百里凤的位置已被安排给别人。

察觉四叶视线停留的位置，碧月昡眸光一黯，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住四叶的手，四叶一愣，转脸看着碧月昡隐忍的面容，收回了视线跟着他走向座位上。

“麒儿，过姨姨这儿来！”刚坐下，右侧便传出兰若馨的声音，玉麒看了一眼四叶后颠颠儿地跑过去，然后一把被兰若馨搂在怀里连亲了好几口，一张小脸红彤彤的。

等人渐渐来全之后，琰帝带着一干妃子缓缓入座，四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群妃子，为首的自然是趾高气扬的上官皇后，其后跟着的依次是兰竹菊三妃，剩下的便是有子嗣的低品级妃子。啧啧，真是环肥燕瘦，各色美人应有尽有，不过——看了一眼身侧的碧月昡，四叶缓缓垂下眼，帝王情也是诸多无奈啊。

待琰帝身边的罗忝宣布宴会开始后，就有一个文官模样的大臣站出来想小学生背课本一般说了一大段饱含诸多形容的的话，四叶听的是云里雾里的，心说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明明是一句只有主谓宾的话，再加上一系列形容词后硬是成了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

那文官说完祝词后，在场的官员自动自发地按照品级自低到高向琰帝献贺礼，这贺礼也是颇有讲究的，送贵重了人说你贪污，送轻薄了人说你小气，总之一个句话——破费脑筋！

四叶在座上冷眼看着那群官员一个个战战兢兢地送上自己贺礼后便将视线移向琰帝，从她这个角度来看，琰帝的容颜不甚清晰，但从身形上来看似乎比上次清瘦了许多，他正侧头与上官皇后低声说什么，就见上官皇后浅浅露出一个笑容。

官员们送完贺礼便是一些低品级的妃子了，千篇一律的不是跳舞便是唱歌，没新意不说还让人觉得无聊。接下来上场的便是三妃了，首先上场的菊妃菊汐风，一身浅黄色绣菊宫装的菊汐风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为琰帝育有八子碧月曦的她虽然已年近四十但仍想二十出头的少女一般，曼妙的身姿在场中央随着密集的鼓点舞剑。

舞毕之后，她同碧月曦一起向琰帝献了一方雕刻有九龙戏珠的砚台，琰帝含笑收下。

之后上场的是育有玮王碧月昽的竹妃竹玉儿，一身白衣青竹的宫装衬得她整个人如谪仙一般，眉目的清冷的竹玉儿站在场中央手中一把碧绿竹箫，箫移嘴边，清幽的箫声回旋在整个御花园，竟惹得无数鸟鸣声应和。

曲毕，碧月昽上前与竹妃一同献上了一尊玉佛。

最后出场的是育有韩王碧月晗的兰妃兰心语，也就是兰家兄妹的姑母，四叶原本以为这个兰妃会像那对兄妹一般古灵精怪，谁知一身月白绣兰宫装的兰心语站在场中央只是柔柔一笑，朱唇轻启，空灵的嗓音真真世间少有。

等到琰帝收下碧月晗奉上的一个巴掌大的纯金寿桃时，整个宴会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一般。

四叶微怔，看向身侧的碧月昡，就见他眼中淡淡的哀思，如果梅妃没有早逝的话，此时站在场中央的就应该是艳冠四妃的梅妃，只可惜……琰帝也从瞬间的愣神中恢复，他清了清喉咙，正想说什么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泰王府冷夫人到——”

碧月昡听后蹙眉，自从那年乳母带着他出宫后便再没有入宫，此番入宫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