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昀坐在主座上, 左手端起一杯茶，右手轻掀盖子，轻吹几口气, 抿了一口……然后继续重复以上动作。

站在底下的四叶眼角抽了抽, 心中鄙视, 装, 你就装吧！

半刻钟后, 碧月昀放下手中的茶盅，拿起丝绢拭拭嘴角，慢条斯理道：“不知弟妹找本王所谓何事？”

继续装！四叶心中冷笑, 但面上仍是一副温婉的样子，“不知当日王爷提过的有关‘交易’事还算数吗？”

碧月昡眼底带笑, “什么交易, 本王不曾记起。”

心中一簇小火苗呼呼往上冒, 但一想到玉麒惨白的小脸，四叶咬咬牙, 曲腿盈盈一跪，“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眼底闪过一丝哑然，碧月昡调离视线淡淡道：“为什么来求本王？”

四叶攥紧双拳扬声道：“只有王爷能帮我。”

“我的好弟弟不会同意自己的女人来求另一个男人。”碧月昀起身，缓步走向四叶，一字一句道。

四叶心中不由一痛, 那个男人明知道是谁却缄口不提, 分明就是袒护那个人, 她不知道那个人对他有多重要, 但此时此刻作为一个母亲, 她不可能委曲求全。

长指缓缓抬起四叶的下颌，碧月昀唇角微扬, 但眼底却是无尽的冷然，“本王又什么好处？”

四叶一双黑眸不闪不避，直视他深不见底地眼眸，启唇道：“难道王爷不想得到那个东西吗？”

碧月昀黑眸一闪，收回手指仰天大笑，“好，好，不愧是祭师的女儿，果然聪慧过人。”随即他低头看着四叶，不带一丝感情道：“那你可知，那样东西或许会摧毁我的好弟弟，也就是你的夫君！”

眸光微动，四叶咬唇，“那我也要那个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好！”碧月昀看着神情复杂四叶，唇角轻扬，“本王答应你！”

……

回到王府，四叶失魂落魄地走向御轩阁，突然一道阴影将她笼罩，无力地抬头，迎面是碧月昡发怒的俊颜，“你去了他那里？”

疲惫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回答，四叶打算绕过碧月昡，却一把被他抓住双肩，双肩传来的刺痛感让她不得不抬头面对碧月昡的怒气，“我累了，想回去。”

碧月昡一双黑眸蕴含着狂风暴雨，“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你是我女人？”

四叶用力挣扎着，但双肩的痛却在不断加重，抬眸，“放手！”

“我不放！”碧月昡仿佛一只负伤的野兽，双眸微红地瞪着四叶，“你是我的女人！”

四叶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一个挡箭……”

“谁说你是挡箭牌！”碧月昡吼道，低头以唇封缄四叶未完之话，泄气般的低语在胶着的双唇间溢出，“你不是挡箭牌，从来不是……”

四叶惊瞠双眸，随即黯然道：“王爷，不要再玩弄我了。”

碧月昡一双黑眸紧紧锁住四叶的容颜，低声道：“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是想利用你，但后来……”他一咬牙，继续道：“但后来我是真心想留你在身边的。”

四叶平静的面容上显现一丝动摇，她颤声道：“那为什么你一再让我误会。”

碧月昡细长的手指缓缓划过眼前人的眉、眼、鼻……最终留恋于红唇上，他凑上前，温热的气息徘徊在四叶颈间，低喃道：“我如果早说了，你觉得会选择离开的，对不对？”

四叶哑然，他对她竟这样了解，若果早些时候知道了，她一定会选择离开的，但现在……一颗心已沦落了大半颗，她虽努力催眠自己，但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捕捉到到四叶脸上的表情的变化，碧月昡眼底划过一丝欣喜，“玥儿，你……”

四叶用手堵住他的话，表情淡淡道：“麒儿的事？”

“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碧月昡信誓旦旦道。

罢了，就再沉沦一次……靠着碧月昡胸膛，四叶疲惫地闭上眼。

……

四叶茫然地看着周围，精致雕琢的四根床柱，金丝银线绣成的飞龙舞凤盘旋在上方，掀起层层床幔，赤脚下地，冰冷的感觉直入心窝……

四周一片寂静，忽然，隐隐约约传来小孩的哭声，循着声音向前走去，脚下突然一陷，低头，入眼是一片松软的草地……哭声越来越近，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往前走了几步，一个小身影蜷缩在地上，她一惊，连忙奔上前把小孩抱起来，待看清楚小孩的面容时又是一惊……

麒儿？不，似乎又不是，麒儿不会有这种……充满恨意的表情。

你是谁？想开口问，却张不开嘴。

小孩一双琉璃似的黑瞳深不见底，直直盯着四叶，一张殷红的小嘴一张一翕——

猛然睁开眼，浑身湿冷的四叶坐起身，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梦中小孩的话一字一句地敲打在心中——你，属于这里！

“不，不，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四叶摇头低喃，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门外，碧月昡伸出的手缓缓从门上移开，下垂，攥紧……他要她，可他又不能要她，师父说的话终于应验了——决定一个人的去留的是人心，她的心不在这里，他的心又会在哪里？

天一亮，四叶匆匆下床穿好衣服去看玉麒，看见麒儿苍白着脸躺在那儿，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抽痛，颤抖着手抚摸着麒儿深陷的双颊，泪一滴一滴地低落，濡湿了麒儿毫无生气的小脸。

“娘……娘……”低哑的声音响起，四叶惊喜若狂地看着麒儿缓缓睁眼，“麒儿，娘在，娘在。”

玉麒一双大眼迷茫地对上四叶的脸，眨了眨，“娘，麒儿不怕。”

四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起玉麒，哭道：“麒儿，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

费劲地抬起小手在四叶背后拍了拍，玉麒有气无力道：“哭……鼻子，丑……丑……”

一双大手搭上四叶的双肩，她回头，碧月昡一脸笑意地站在她身后，“麒儿会没事的！”

四叶点点头，将困倦的玉麒哄睡着后跟随着碧月昡出去。

“你想说什么？”看着前方碧月昡的背影，四叶淡淡开口。

碧月昡转身，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的痛楚，“怀意已经查出是谁了。”

身子一颤，四叶上前一步急道：“谁，是谁？”

“是……乳娘。”碧月昡艰难地开口，一双眸子盯着四叶瞬间苍白的脸，心中自是一痛，他早先就知道乳娘对四叶有成见，但他没想到乳娘会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毒手，可是……

“自从我母妃走后，是乳娘一人把我拉扯大的，我——”

“那麒儿的命呢？”心底的痛升上眼底，四叶怒道，“麒儿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碧月昡转过头，不去看四叶悲伤的脸，“是不是我的孩子，你心里清楚。”

碧月昡的话如利剑插入四叶心中，她身子一软，挥手打掉碧月昡搀扶的手，扶着一棵树勉强站直了身子，冷笑道：“原来你一直都不相信，那你为什么把我们母子困在这里？为了你的复仇，为了你的帝位，毁掉一个孩子都在所不惜吗？”

对于四叶的冷声质问，碧月昡不作回答，他知道这一次是他辜负了她，当年若不是乳娘他也许活不到现在，他不可以，也不可能背弃乳娘！

碧月昡的不解释让四叶的心更冷了，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这个男人一手精心编织的网，而她，就是那只傻兮兮自投罗网的飞蛾。

自嘲一笑，四叶微微一福身，“王爷的话，妾身明白了。”

碧月昡一愣，看着四叶清冷的表情以及转身离开的背影，伸出的手最终缓缓收回，欲说的话也深深埋在心底，既然你不属于这儿，我就替你斩断一切！

“暗一。”

“主子。”悄然出现的暗一跪在碧月昡脚下，低头听从吩咐，刚才的一幕他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主子不是明明已经……

“这几天看紧乳娘那边，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我汇报！”

“是。”音刚落，暗一便已消失在空气中，碧月昡看着四叶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转身离去。

漫无目的地行走，眼前熟悉的院落让四叶一愣，竟然回到了这里，缓缓推开门，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熟悉，往日的一幕幕也在脑海中重现，当那个人还顶着冷怀意的身份时，在这座院子里可能是她唯一平静的日子，如果不是老爸的那封信，她可能不会留在这儿。虽然老爸在信中所说的话她一直都是半信半疑，但她还是选择留在这儿，为了那百分之几的可能。

可今天那个人却说出了如此残忍的话——孩子是谁的，你心里清楚。

颤抖着将藏在怀中的信拿出来，展开——

玥儿：

以下我所说的事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你一定要看下去。我们家族的特异体质使得我们不被束缚与时空中，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任意穿梭于时空中，但这种能力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我们的记忆。你一定记得每次老爸“出差”都会很久，并不是我迷失在时空中，而是我迷失在了自己的记忆中，记忆恢复的时间不定，有时一年，有时一月……

在你五岁的时候，时空出现了裂痕而你恰巧被卷了进去，你在那个时空停留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等我在那个时空找到你并把你带回来时，那一年的记忆被作为了代价，而你当时停留的时空便是你现在待的时空。

可能你也有所察觉，玉麒这孩子确确实实是你与昡儿的孩子，他继承了我们家族的体质。你出事的那一天恰巧出现了时空裂痕，而血缘的联系将两个时空连在了一起……我不知道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但你要清楚，我们虽不受时空引力的束缚，但有一种引力同样可以束缚我们，那就是“心的引力”，你的心决定了你的去留！

一滴泪滴在纸上，四叶缓缓将这封信撕碎，一抛——老爸，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