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月接任诛魔盟盟主, 算是正式拉开了名剑山庄与白衣教宣战的帷幕。所有人都明显的感觉到了肃杀的气氛，又一轮的江湖风雨即将来临，所有人都在想, 不知道这次又会有多少人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

扶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静静的煮了一壶茶, 仿佛伊红柳还在身边的样子, 轻轻浅浅的笑着自语道：“不过是自不量力的一群家伙而已。”

武学到了巅峰大概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仿佛站在一处无人能登临的峰顶, 傲视群雄的同时不可避免的承受着来自骨子里的孤单。

而诛魔盟的训练也到了紧张的地步，方小月从名剑山庄的藏书阁中翻出了一本双人合璧的剑谱，提议与南宫瑾华同练, 南宫瑾华自然不会拒绝。

方小月这次使用的是名剑山庄的成名绝招“出云剑法”，招式诡谲多变, 置身其中, 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相比之下，南宫瑾华则显得比较吃力的多, 上次扶疏当着天下江湖人士的面前断了他身上的肋骨，他的功力便已大打折扣，修养了这么多日子竟是毫无起色。

方小月眼中神色忽的一冷，反手一挑，只听得“叮”的一声, 南宫瑾华手中的剑瞬间断成了两截, 锋利的剑刃顺着他的手腕而上, 在他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血珠立刻迸了出来。

“你怎么样了？”方小月愣了一愣, 收回剑，上前替他检查伤口, 眼中带着几分愧疚之色，“对不起，我、我没来得及收住。”

“没关系。”南宫瑾华捂着伤口的手指缝隙间渐渐溢出血痕，他低垂着眉眼，眼中掠过一抹耻辱的神色，沙哑着声音道：“你不必自责，是我技不如人。”

“我扶你去包扎伤口。”方小月拉着他的胳膊起身，转头对身边的人道：“去请大夫来。”

血终于止住，伤口也已经包扎好。方小月看着南宫瑾华道：“不如今天就到这里，我派人送你去休息。”

“也罢，你也要好好休息，我们还有很大的一场仗要打。”南宫瑾华起身往外走，南宫飞燕立刻跟上他，小声问道：“伤口还疼吗？”

南宫瑾华冷冰冰的瞧了她一眼，她缩了缩脖子，似是在低声自语：“剑怎么会断呢？”

“那把只是普通的凡铁，又怎么比得上方小月手中的问情剑？”南宫瑾华冷冷的回了她一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甘。

两人离开后，风珞之进来，看了方小月一眼，沉声道：“你是故意折断他的剑的。”

方小月只是抿了抿唇，不置可否。风珞之还待再说，眼角余光瞥见管家往这边走来，对方小月抱拳道：“禀告庄主，礼单已经备好，请庄主过目。”双手奉上一张单子，恭敬的立于一旁。

方小月淡淡的扫了一眼，颔首，抬眸对风珞之道：“明天你陪我去一趟百里山庄。”

百里山庄是江湖上有名的情报搜集组织，江湖上有言道：“南有百里山庄，北有东来阁，知尽天下事。”

虽说知尽天下事委实有点夸张，却也八九不离十，譬如某山的尼姑又爬了某位知名道长的床，某位大侠的剑谱又被某位女侠骗走了，某个傻小子又在哪个山洞里得到了高人遗留下来的秘籍，百里山庄的档案册上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日期当事人是一字不差。

虽然江湖人背地里对百里山庄偷窥的行为不耻，明面上却不得不与人家称兄道弟百般讨好，就是怕哪天百里山庄一个不小心丢失了某卷重要的卷宗，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糗事弄得天下皆知。

方小月抵达山庄后，立刻有人引着她往前厅走去。路上经过一个曲折长廊，远远望去，湖面上有一座亭子，亭子里有一个白衣男子扶栏而立，握着拳头似乎咳嗽的厉害，虽然方小月看不清他的脸色，大抵也能猜出对方是个重病之人，更让她吃惊的是这个人她认识——白衣教的左护法锦绣。

只是没想到许久不见，他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方庄主？”引路人回头唤正在出神的她，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方庄主认识南公子？”

“南公子？”方小月有片刻的怔愣，不过很快明白，这大概是锦绣的化名。

“不错，雪衣剑客南雪歌，我们庄主可看重他了，只可惜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的，两人的关系似乎变得很差，南公子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小童子憨厚的笑了笑，“我是新来的，了解的不多，不过听府中人说南公子的人可好了，这样的好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老天真是不长眼。”

方小月呆了片刻，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将目光收回，低声道：“我们走吧。”

大概在厅内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百里山庄的主人百里无伤终于现身。那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浑身都散发着属于上位者的气息，一身玄色衣裳看起来既优雅又冷酷。他抬起头来迅速的扫了厅内人一眼，声音有些低沉的开口道：“方庄主别来无恙。”

其实方小月不太喜欢别人称她方庄主，这样的称呼总让她不可避免的想起方无际。她记得第一次来百里山庄就是方无际带她来的，那个时候她还只有十岁。她想她第一次见到锦绣的时候觉得眼熟大概就是因为她在那个时候见过他吧。那个时候的百里无伤就已经有着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相反的，方无际看起来倒稚气的多，也是，那个时候他还只有十九岁，不足弱冠之年。

江湖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也是一个最容易埋没英雄的地方。方无际就被埋在了这匆匆的时光洪流中，想起他，方小月不由得鼻头发酸，幸而风珞之暗中握住她的手，她才没有当场哭出来。

其实她一点也不坚强，经历了这么多的沉浮，她学会的大概就是将那些伤口掩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的舔舐。

百里无伤见她这副模样，倒也不忍苛责，他虽心冷，经历了这么多，已经体会到人心的可贵，只有真正会爱的人才能体会到刻在骨子里的悲伤。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你知道的，百里山庄有百里山庄的规矩，你想要的那些资料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带来的那些东西却并非我所求。”

“那你想要什么？”方小月有些吃惊。

“一个故事，你和扶疏的故事。”

方小月愣了愣。

百里无伤笑道：“不瞒你说，我最近在编纂一部关于江湖风华人物的书，扶疏十四岁便已称雄天下，这榜上自然少不了他的名字。然而要刻画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归根结底不过一个情字。扶疏幼年丧亲，友情淡薄，只能在情爱一事上着笔，幸而他称得上一个情种。”

方小月沉默了，百里无伤也不催她。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好，江湖确实不该忘记他。”

方小月和扶疏的故事该从何处说起呢？她有瞬间的茫然，呆了片刻，脑海中渐渐回放起两人初遇的场面，那个时候的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当事人面前诋毁他的名声。其实那也并不算什么诋毁，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心狠手辣，工于心计，他喂她断肠散倒也正常。再后来，在南宫世家的时候，她半夜爬墙过去听他弹琴，向他诉说自己的烦恼，听着他替自己分析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再再后来，她出手救他，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她救的，即使没有武功，他也依旧是那个最强的男人。

方小月的嘴角不禁轻轻上扬。那些故事就像沉淀在岁月中的酒，历久弥香，当做信仰般，将那些属于他们的青葱时光娓娓道来。

风珞之看着那个低头浅笑的姑娘，满心满口都是苦涩。他想，他没有错过她最好的年华，却错过了一颗真心。

刚下过一场春雨，伊红柳的墓边长出了青草，很丰茂的样子，青翠欲滴。扶疏换了一件素色的袍子，站在春风中，容颜祥和。

萧紫菡从身后的碧野中朝这边走来，立于他身后：“禀告教主，最新得来的消息，昨日一早方小月带着一车珠宝去了百里山庄。”

“她是想用那些财物和百里无伤换叶薇近年来的行踪。”

“紫菡不懂，为什么教主不主动将真相告诉她？”

“她应该学着自己成长。”扶疏转身，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当初极力主张处死她的是你，如今这般关心她的也是你，难道你已经不恨她了吗？”

“呵，当初紫菡确实很气愤，后来却是慢慢的想通了，不错，是有很多神教弟子因她而死，但当年的那件事她也是受害者，她甚至为此傻了一年，紫菡更恨的是那个幕后策划人，他才是那个该死的人。”萧紫菡咬牙回道。

扶疏轻轻的笑了起来：“快了，很快一切都会了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