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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大欢喜

作者:钟花无艳 | 分类:言情 | 字数:18.3万

62.纯属巧合

书名:皆大欢喜 作者:钟花无艳 字数:3961 更新时间:2024-10-10 22:43:25

怀孕?

细细品味着这二字, 花倾城勾起唇角浮起一抹自讽的弧度。他心中有数,这段时日以来他时常宠幸欢喜,粗略算了算日子, 眼下她有孕, 腹中骨肉自然是他的。

只不过, 神医江尚的警告言犹在耳。

“老夫早就说过, 她大限将至, 活不过一个月。”

“但你偏偏反其道而行,利用金蝉效力与她数次.交.欢,迫使她的奇经八脉阴阳互补协衡。虽然渐盛的阳气克制住她体内的飞霜残毒, 极幸运地延续了她的性命,然而, 急遽衰颓的阴气依然不能令她支撑性命至临盆。她怀胎十月之时, 便是她命丧黄泉之日。 ”

命丧黄泉?

月夜下的池塘静谧地闪着银白色的光, 花倾城负手而立,表情阴霾得慎人, 一言不发地盯视着满塘池水被微风吹拂而起的波痕涟漪。

“公子。”侍书站在远远的地方,轻声呼唤,“天凉,您务必注意身子。”

花倾城只是挥了挥手。

侍书懂得,这是让她自行退下的暗示。这个暗示, 仅仅会出现在花倾城心绪起伏之时。

心绪起伏…… 开春以来, 公子的心情似乎总是起起伏伏。她分明记得, 从前的公子虽然寡言少语却总是一举一动从容不迫笃定沉稳, 可如今, 他怎么会有了一日复一日数不清亦道不尽的烦恼?

侍书动了动唇,想询问些什么, 碍于卑微的身份又保持了沉默。自被花倾城处以杖刑责罚之后,她开始谨言慎行,生怕自己独断独行又犯了忌讳,再令花倾城发怒。

可瞥见花倾城挺直紧绷的背影,她还是按捺不住关怀之情,干涩地开了口:“公子,皇后娘娘又与您斗气了?”

花倾城没回答,仍只是挥了挥手。

侍书黯然转身。可她刚刚退出几步,一声淡淡的询问听不出任何情绪,“若是安胎,应该给女人进补哪些药膳最为合宜?”

脚步一滞,侍书惶然抬脸,大惊失色:“公子,皇后娘娘有喜?!”

花倾城没有回应侍书的惊愕,却是若有所思地挥了挥手,细微的动作带动了白袍的宽大袖口随之款款摆动, “也罢,你不曾嫁人,必定不知…… 退下罢。”

这话听在侍书耳里,令她无端品咂出几分柔情。难道,皇后与后宫中的僧侣们暗通款曲,以致于怀有身孕?

不对,绝对不是皇后!

若是皇后与后宫中的僧侣们苟合生子,公子这会儿早就怒发冲冠,怎可能如此心平气和地思索安胎药?

既然不是皇后,那究竟是谁?是谁?!

侍书睁着惊愕的眼,动也不动地伫在原地宛若脚底生根。突然,她眼里闪过什么,双手成拳紧紧攥住。

董澴兮,是那个该死的假董澴兮?!

侍书眯起眼,眸子里有寒光射出。

她早就应该察觉,公子好几回彻夜不归。虽说入宫谒见皇后,后宫不比私宅,公子不可能与皇后娘娘相伴至天明,现在看来,公子定是留宿于董澴兮那个.狐.媚.蹄.子的卧房里!

她早就应该警惕,董澴兮即使入了宫,依然会动用下.贱.手段迷.惑公子!

贱.人!

侍书本是姣好的五官因刹那间笼上一层森冷寒意而显得扭曲,她阴鸷锐利的目光直直盯向花倾城的背影,幽幽启唇道,“公子,奴婢研读医书好些年,安胎药亦熟知好几种。”

董澴兮体内既存在金蝉蛊,又留有飞霜残毒,以她阳盛阴衰的残破身子,如何承受得了大补大热的四物汤?

侍书面色阴霾的看着花倾城,缓缓垂了眼眸,冷笑一下,不动声色,“公子您不妨劝皇后娘娘试试四物汤,奴婢听说,对于保胎颇有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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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倾城步入偏殿推开虚掩的房门时,看见欢喜她煞白了一张小脸,宛如七魂丢了三魄般一动不动地呆呆坐在床榻。

他缓缓走上前,慢慢倾身,一层淡淡的阴影投落在欢喜血色不足的面庞,“你怎么了?”

欢喜失神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瞥向花倾城。

“在想什么?”花倾城坐上床榻,连着锦被一同揽住欢喜。

欢喜顺从地将脑袋埋入花倾城的肩膀。倾听着花倾城沉稳有力的心跳,她难掩抑郁情绪的低哑声线在他胸膛中闷闷的响着,“倾城,我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花倾城低头,看见欢喜一脸愁闷烦郁的表情,薄唇一抿,语气淡淡道,“不要胡思乱想,我允你生下孩儿。”

“不是,是我不想生。”欢喜着急道,眼眶些许泛了红,“宫中险恶,我人微力薄,实在没本事再生第二个。与其生下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倒不如现在就狠下心肠舍弃。”

这个决定,是她整宿不能入睡翻来覆去冥思苦想之后做出的决定。乍一听,对腹中骨肉颇残忍,但不会牵连无辜旁人。

毕竟,她仔仔细细算过日子,肚里的孩子,应该是怀真的骨肉。

她难以想象,怀真他得知自己已为人父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是悲,抑或是怒?然则无论如何,怀真绝对不可能是展颜欣慰的。如今他都不愿多瞧她一眼,又岂会为她意外怀孕之事倍感高兴?

花倾城很清楚地看见欢喜泛红的眸子里的追悔莫及,他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好看的唇角勾起一抹难得的温柔弧度,“不要哭了,你只是孕中多思。”

欢喜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花倾城打断,“安胎汤药今天可曾送来?”

懂得花倾城不愿再延续旧话题,欢喜识趣地以指拭去眼角的泪,轻轻“嗯”了一声,“小厨房午后有送来一碗四物汤。”

“用完汤药可曾觉得好受些?”

欢喜颔首:“还好,就是头和胸口仍是闷闷的,有时想吐,又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觉得一股子燥热在喉间作祟。”

花倾城陷入沉思。

许久,他大手抚上来,轻轻按住欢喜颈后的大椎穴,缓缓的,温柔的,推拿按压,直至欢喜由最初的惊讶到脖子僵硬再到放松身体沉浸其间,他才缓缓道,“朝堂公务之事颇多,接下来的日子,我或许不得空,不能常入宫。”

头一回听见花倾城主动描述他的行程,欢喜好奇地转过脸,瞥他,“你的意思是,你要丢下我不管了?”

花倾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欢喜的背,“往后,常有一些安胎汤药送来,你记得服用。”

体贴的话语很难令欢喜适应,她讶异地伸出手,按住花倾城的大手,“那么,你何时能得空?何时能入宫探望我?” 之所以这么问,欢喜并非在乎花倾城有无闲情雅致探望她,而是在本能地在偷偷算计花倾城离宫的时日有多久。

男性指节分明的大手,有一刹那的迟滞。

半晌,低沉的声音浑厚倾落在欢喜的耳畔,沉稳,淡然,又隐隐透出一丝轻叹,“再等一、两个月罢。”

欢喜微讶,“这么久?”

花倾城俯下俊美的脸,下颔习惯性地搁在欢喜的头顶,醇厚富有磁性的嗓音罕见得透出一丝似恍神的轻叹:“不久,并不久。再入宫时,你怀胎三月,腹中骨肉想必也稳固。”

三个月还不久?欢喜并不能体会花倾城的话中深意,怔住。

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人儿的背脊变得僵硬,花倾城将手搭上欢喜纤细的腰,沉稳的气息覆盖了瘦削的她,“你要听话,切记在宫中为我盯紧那些秃头和尚,尤其叫怀真的。待为夫归来…… 再赐你一桩奖赏。”

为夫?奸.夫还差不多。欢喜在心底腹诽,表面上仍是眼巴巴地瞅着花倾城,“什么奖赏?”

“关在死牢里的程少桑,犹然挂念你。”花倾城表情深奥地看了欢喜一眼,明亮如炬的目光旋又缓慢移至欢喜目前依旧平坦的腹部,一字一字,平静,平和,“念在你为我孕育子嗣所承受的种种辛苦,我会放过他。”

*

欢喜不懂,花倾城离宫前那晚和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究竟是逗她玩的虚情假意,还是情真意切的大实话。

她没有功夫去仔细琢磨,这一回怀孕让她倍感辛苦,成天想呕吐不说,花倾城派人送来的汤药似乎很不奏效,饮完之后,不仅不能减缓不适,反倒每每令她鼻血长流,头晕目眩不已。

若不是花倾城当面说过“允她生”这几个字,她真要怀疑,花倾城是否偷偷在汤药里放了堕胎之物,故意让她不好过。

可她也没有功夫去仔细琢磨安胎药的疗效,因为她听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说,监国大人花倾城感染恶疾,重病不起。

据说,朝堂之上那群曾经联名上书弹劾花倾城的老臣们,听闻此讯息之后无不松了一口气,不但烧高香拜佛更额手称庆,纷纷上表奏请皇后、程昭容两位娘娘尽快安排滴血验亲之事,以确保小皇子确属先帝遗腹子。

有那么一阵子,皇后宫中的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致。

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呈过奏疏的老臣子们,无不例外皆遭受到了暗杀。譬如,花倾城头号政敌,赫赫有名宰相大人程绶在其上朝的路上,被刺客伏击,刺穿喉管当场毙命。

还有大理寺少卿,中书令,给事中,门下侍中,户部侍郎…… 所被暗杀之官员列出的名单,居然长达三页纸!

最初,每一位被暗杀的官员的名字传入宫廷时,欢喜都会心惊肉跳一次,然而死讯听得多了,欢喜的心绪也渐渐麻木起来。至于风雨飘摇中的朱雀长街,那条曾经承载着一品官员们上朝谒见帝王的尊贵之路,如今已是人迹罕至。

所有活命的官员如惊弓之鸟,一个个再不敢外出,皆战战兢兢避祸于私宅。

极鲜明对比的是,宫外血雨腥风鬼哭神嚎,宫内,开始了淫.词.艳.曲,靡靡之音一片。

那是因为,心情甚好的皇后娘娘总是一日连着一日设宴款待三千佛法众,美其名曰:“依教奉行,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好一个皆大欢喜。

欢喜苦笑。

宫里放.浪.形.骸.的集会,是曾经的她非常乐于看到的景象,如今,她却厌恶至极。哪怕现在的她只是伫立在中宫殿外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可宴席间淫.荡.不.堪.的打.情.骂.俏传入她的耳朵,依旧令她恶心得想吐。

她难以想象,脱离了礼教束缚的后宫,居然能如此污秽不堪。如果花倾城亲眼见到“酒池肉林”的豪放派作风,会否当真气到重病不治卧床不起?

她更难以想象,身处其中的怀真是如何忍受宴席间那些赤.裸.大.胆.的挑逗,以及不.堪.入耳的.淫.邪对话。

就好比现在,她真的很想闯入大殿内,一把拽住怀真,带着他逃得远远的。

可是,只要她稍稍一挪步,只要她的目光停落在日渐凸现的腹部,她又不得不放弃,不得不忍气吞声。

是她把怀真带入丑陋的人间炼狱,这般孽事,她又如何能带他逃逸?

……

“怀真,别光顾着喝酒,过来,来哀家这里。”皇后娘娘放.浪.恣意的笑声从大殿里传来,打断了欢喜的游神——

“快念念你昨宿写给哀家的诗词,让他们仔细听听,瞻仰瞻仰你的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