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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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联姻
“出了什么事?”我正在坤成宫准备昭阳的成婚吉服, 却见小顺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元昶要我立刻去勤政殿,有要事相议。我猜大约是江南的事情查到结果了, 于是忙丢下了手头的东西, 赶着去了勤政殿。
“胡天成, 他在江南吃了败仗。”元昶闷闷地答道, “去年压下去的叛乱又起来了。”
嗯?就是这样的事情么?这种事情不应该赶紧和兵部的人商量吗?眼下这屋子里就只有我和瑞儿, 平白无故挤出来这两句话,是何道理?不过想想这件事多少和我当初用人不当有关系,于是我连忙低了头道:“臣妾该死, 是臣妾当初用人有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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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不是你的错。”元昶摆了摆手, “朕知道他尽力了, 其实该查的也查出来了,是宁济巡抚自作聪明, 私下里杀了漕帮的头目,所以现在江南六省的漕运海运不但停了下来,就连举旗叛乱的散兵游勇,也比去年多了不知多少……胡天成不善与散兵交战,兵力被人诱使着分散了, 如今主力空虚, 正好被人打中了要害……”
我还是不太明白, 江南既然出了事, 为什么还不紧不慢地和我说这些事情, 兵部换将也好,加军饷也好, 这都现成,这会子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皇上,”我疑疑惑惑地开了口,“您下一步可打算好了?”
“江南现在是一盘散沙,”元昶答非所问地继续开了口,“江南六省的税赋今年少了七成,这倒还罢了,更要命的是……”这一次,他不再说话,只是点着桌上的一本奏折,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照他的意思打开了那本奏折——那是甘多尔上表请求增兵的奏折,上面说赫哲再度进犯,海西苦战之后,不得已后退了二十里。因为现在已是人疲马乏,所以上表请求朝廷增派兵力支援,并增加军饷。甘多尔还暗示,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派祜儿再度出征海西,以解燃眉之急。
我想,这事情不能怪甘多尔,毕竟他也担心女儿在中原的处境,虽然娅布泰因为海西郡主的身份被特许软禁在了晟亲王府,但对于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这种优待早已没有了任何意义。甘多尔这封信的确是用心良苦:一来,海西和赫哲的战争早在天佑年间就出现过,那时候就是因为朝廷内皇子夺嫡的事情而不得已牺牲了海西的利益,加上前些年的战争,海西的兵力也的确大不如从前;二来,甘多尔只怕也的确想借这件事情来缓解自己女儿的处境。可是眼下的状况却让人犯难——国库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为了江南一战,几乎已是弹尽粮竭。本来指望今年江南六省的税赋能够补上这个空缺,可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可能了。眼下江南保全自己尚属不易,哪里有兵力和财力支持其他边疆呢?可海西的事情也是亟不可待,万一北方的边境出了问题,京城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如此一来,倒真叫人犯难了。
“那么,现在朝廷上是什么意思?”我理解了元昶的难处,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道。
“朝廷的意思是,可以向瀛国求救,他们的军队善于海战,可以帮着解决眼下江南的乱子。”元昶的声音依旧是闷闷的。
我疑惑地看向瑞儿,仍是不能理解元昶到底要说什么——既然朝廷已经有了足够英明的决断,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毕竟,江南是无论如何不能丢的,只要能在半个月内收回一半的失地,那么赫哲的战事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缓冲。
“可是,瀛国提出,若无质子,他们是不会出兵的。”元昶继续闷闷地补了一句。
“质子?什么质子?”我越听越糊涂了。
元昶叹了一口气,对瑞儿道:“太子,你和你母后解释吧,朕乏了。”
“儿臣遵旨,”瑞儿恭敬地答道,继而转头对我道,“母后,所谓质子,就是指尚未成年的皇子或者已到待嫁之年的公主。瀛国派使臣来说,要么使尚未成年的皇子为瀛国之质,要么迎娶待嫁之年的公主为瀛国之妃,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同意出兵相救。”
要么为质,要么为妃,这就是说……昭阳!
仿佛天空轰隆一声塌了下来,要不是瑞儿眼疾手快扶住了我,我险些就坐在地上了。怎么会这样?我费尽心思想让女儿逃离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宫城,怎么结果竟然是她换了一个身份走进一个新的牢笼?嫁为瀛国之妃……怎么会这样,泱泱大齐,难道要把自己最尊贵的嫡长公主送给人家做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瀛国的来使还算客气,他们说,瀛国国后刚刚被废,后位虚位以待近一年了,如果我们肯嫁公主过去,那么一定是娶做皇后的。”瑞儿看到我脸色不善,连忙在我耳边补充道。
“这算什么条件!”我虽然知道联姻在必要的时候对于一个皇族的重要性,但还是忍不住为女儿抱不平,“江南的乱子,凭什么要昭阳赔上后半生的幸福!瀛国……她这一嫁,我们后半辈子还能相见吗?她过得不好了怎么办?被丈夫冷落了怎么办?要是被废了又该怎么办?难不成我们风风光光地嫁女儿出去,到头来就为了隔海迎回一副灵柩吗?”
“她要是真的被废了,只怕我们连灵柩都见不到……”元昶喃喃自语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她嫁过去!”我挣脱开瑞儿的搀扶,疯了一样地抓住元昶问道,“精兵良将有多少?为什么不能平定江南的乱子,一定要我们卖儿卖女一样地求着他们?!”
“你给朕搞清楚!”元昶突然转过脸,厉声道,“不是朕要她嫁过去,是满朝廷的臣子要她嫁过去!你以为朕愿意把自己的女儿推进狼窝里,啊?惠柔大长公主,也就是朕的亲姑姑,她就是瀛国前朝的皇后,那当年也是□□的掌上明珠。可那又怎么样!朝廷需要她的时候,她也只能嫁了!”
“昭阳不是那时的大长公主!”我丝毫不退让地吼道,“就算是,那大长公主后来又是怎么样?不还是被瀛国废了么?孝慈皇后告诉我,当年惠柔长公主被废后,尸骨无存……纵然□□爷得了救兵,那又怎么样呢……”
我说着,不由地滴下了泪来,元昶也是被逼不得已才有了这个打算,现在听我这样说,也不由得红了眼圈。瑞儿见我们如此,早就跪在地上劝我们不要大动肝火,猜想说这件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无法改变了。不然,元昶方才不会用那样的口气和我说话,他不是在和我商量,而是在通知我他的决定,朝廷的决定。
于是,我狠狠地出了一口气,这才低声问道:“太子,告诉本宫,瀛国的国君,今年多大年纪了。”
毕竟已经废过一次皇后的男人,不可能是十六七岁的,既然女儿一定要嫁给这样的人,我总要先多少知道一点对方的情况。然而瑞儿的回答却让我的心凉到了心底。
“回母后,瀛国的国君,今年已经……五十有三。”
“什么?”这样的事实让我几乎要昏过去了,我们怎么可以把女儿嫁给一个比我们还大的男人!在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后,我又咬了咬嘴唇,颤抖着问道:“他前面,一共娶过几个皇后?”
“回母后,算上新近被废掉的皇后,这位国君已经娶过三位皇后了,”瑞儿看到我刀子一样的眼神,也吓得抖了一下,但他明白我要问的是什么,于是略微低了低头后,继续道,“第一位皇后,是暴亡……第二位皇后,是赐死……第三位,是被废黜……”
暴亡,赐死,废黜,哈!真是不错,瀛国的国君竟然把所有能够摆脱掉皇后的手段用了个遍,那么轮到昭阳,又该是什么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泪如雨下。
“父皇,母后!”就在我们都在为昭阳的远嫁而感到心痛不已的时候,昭阳的声音如一声平地惊雷,吓得我们纷纷抬起了头。只见昭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头扎在我怀里哭道:“母后,我不要嫁给他,我不要这样的驸马。”
该死,是谁走漏了消息!我自己现在都还没整理好头绪,哪里有精神来说服女儿嫁给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糟老头子!于是我尽量摆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勉强道:“昭阳不哭,先回芙蓉馆,父皇和母后有事情要商量,一会儿再过去陪你,啊?”
“我不要,我都知道了,父皇和母后是在商量我的婚事,”昭阳哭着抓住元昶的衣袍,哀求道,“父皇,我不要那个驸马,不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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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你是大齐国的公主,这件事,你不能……”元昶比我要稍微冷静一点,他开始试着劝服女儿。
“我不管,不是都说了吗!我是君,驸马是臣,为什么我不能自己挑选臣子!”昭阳的哭腔越来越重了,“京城那么多名门望族,为什么父皇母后偏偏给我挑了申家!”
申家?我一愣,这才回过味儿来。昨儿晚上,元昶刚和我商定了选择申向致的长孙申永沁为驸马——毕竟申家曾经在永徽年间的几场大狱中为元昶出过力,是彻头彻尾的保皇党。况且申向致本人很识时务,知道见好就收,所以元昶对申向致的为臣之道十分赞赏。尽管现在申家虽然有人入仕,但大多只是做的闲散之职,把昭阳嫁给这样的官宦世家,应该是比较稳妥的……当然,这只是我们前些日子的打算,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只能说,纵然我们前面考虑得再好,也都是枉然。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女儿并不知道眼下这桩真正糟糕的婚事。我和元昶听到女儿这样的话,反倒都松了一口气,元昶最先反应过来,他勉强笑了一下,安慰昭阳道:“看你,昨儿晚上朕不过跟你母后随口说了两句,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谁说要把你嫁给申家了?”
“真的?你们给我选的驸马,不是申永沁?”昭阳有些怀疑地问道。
“父皇跟你保证,你的驸马……不是申永沁。”元昶带着一丝苦涩地答道。
“那……”昭阳听到元昶的保证,竟然带着泪花笑了出来,“那就好了,不过父皇,你真的没有骗我么?”
元昶轻轻摇了摇头,很是艰难地道:“父皇什么时候骗过你,好了,回芙蓉馆吧,朕和你母后有要紧事情商量。”
“嗯,”昭阳点了点头,但这时她才发现我脸上的点点泪光和元昶脸上少有的辛酸,于是她抱住我的肩膀,轻声问道,“母后,你怎么哭了?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么?”
我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看着女儿纯真的脸庞,心头的痛楚又加重了几分。我多么希望瀛国使者带了的消息只是一场噩梦呢!末了,我终究是轻轻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地道:“母后没事,只是……只是,方才有东西进了眼睛里……有点疼……”
昭阳心疼地为我擦掉泪水,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到元昶在一边道:“昭阳,朕还要和你母后商量事情,你下去吧。”
昭阳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默默地点了点头,安静地离开了。
我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心,就像是被生生撕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