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昭晟听完了梁婧的这饱含有质问意味的话, 偏过了头，轻轻叹了口气。

梁婧也就这么盯着他看，心想：“哼, 我就知道, 二话不对就又开始要走。”

“婧儿, 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段昭晟今个倒是一反往常的不耐, 竟然还能继续坐在这里, 真真是大出梁婧所料。

“王爷莫不是眼睛干涩辨不清楚事理，这怎的成了臣妾蛮不讲理了？”

“曜之却是一夜未合眼了。昨夜处理政务到深夜，刚躺下, 便又被歆儿唤了起来。”

梁婧有些不知所措，应接不暇：“这段昭晟怎么突然不按常理出牌了, 开始使苦肉计了？”

叩叩——

这时, 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

“王妃, 您醒了，正好刚熬好了药, 您快趁热喝了吧。”如楠端着煎好了的药推门进来，一抬眼便看见盯着她的梁婧。

段昭晟接过了汤药，便让如楠退下了。段昭晟耐心哄着梁婧说道：“莫要使小性子了，先喝了药，喝完再陪着我眯一会儿。”

梁婧眼睛转了转, 觉得自己还是识大体一些为好, 省得他一会儿又动怒。这种太岁头上动土的事情, 有再一再二可, 再三再四就是缺根弦了。

“再躺一会儿。”段昭晟随手将瓷碗搁在了一侧, 便扶着梁婧躺下了，顺道给她掖了掖被子。

梁婧正想问他不是也要休息, 还未问出口时，段昭晟便脱了他的外袍皂靴，合衣躺在了梁婧身侧。

段昭晟躺下后，侧过了身子，脸冲向了梁婧。他将梁婧抱入了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合上了眼。

梁婧一醒来便看出了段昭晟已是累极了，她从未见到过英明神武的御疆王有过眼眶发红，眼睛里布满血丝，黑眼圈乌黑的时候。

梁婧看段昭晟的呼吸渐渐平稳，尽管她的姿势有些不适，却也不敢再乱动。梁婧刚刚醒来，睡意全无，只得看着段昭晟解闷儿。

她的视线从段昭晟的光洁黑亮、高高束起的发丝，再到他棱角分明的额头，再到他斜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到百姓口中注定薄情的唇。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梁婧的左手不自觉地抚上了段昭晟的脸颊，一寸一寸。

梁婧摸着摸着就摸到了他那有些扎手的胡茬儿，她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一般，不亦乐乎了起来。

段昭晟的胡茬儿扎得梁婧的指尖有些痒，又被扎得有些疼。

“别闹，睡一会儿。”段昭晟好像在梦中被她惊扰到了，一把扯下她的手，攥在了手中。

梁婧听到段昭晟的第一个字的时候，还以为他被自己给吵醒了，连忙闭上了眼睛，装作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可现在看来，他只是迷迷糊糊之中的下意识反应罢了。

梁婧很是无趣，就这样躺在他的怀中，从上古众神的传说想到了楚国圣祖皇帝，不知不觉中，也渐渐睡得沉了。

等梁婧的意识再次回笼，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她揉了揉头，正是懊恼睡了太久太久，却突然发现旁边有一绀青衣袍。梁婧顺着袍子看了上去，便看到了拿着书卷斜倚在床头的段昭晟。就依他那副温润地样子，说出去这是那大名鼎鼎杀伐果决的御疆王，怕是都没有人相信。

“可还看得过去？”段昭晟翻了一页书，目光一瞥，注意力便又回到了他手中的书上。仿佛，这书有什么不得了之处，一直吸引着他的阅读。

“尚可。”梁婧觉得自己很是巧妙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既不会让他占了上风，又不会丢了自己的面子。

“那王妃便多看会儿罢。”段昭晟从容不迫地接道，这脸皮，真的是厚到了一定的程度。

“不了，躺的久了，也该活动活动了。”梁婧自己撑着坐了起来，她也没用段昭晟的帮忙。或许，段昭晟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去扶一把，他依旧是那副样子，看着手中的书。

“王爷在看什么丹青妙笔？”梁婧状似无意地问道，其实，她很是好奇，他这一动不动的，到底是在看什么。

“丹青妙笔倒是算不上，只是你美人榻上的那本罢了。”

梁婧心头一惊，她闲来无事时，又懒得出去走走，便让清浅搜罗了一些不知道是何人编撰的古时候的才子佳人的风流趣事，以解自己心头之乏闷。可是，这眼高于顶的御疆王，怕是从未见过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吧。

“王爷今日没有奏折？”梁婧有些讪讪，故意询问着道。

“子晔今个善解人意，也有个眼力见儿，把奏折都拿去了，”段昭晟说着，搁下了手里的那本不入流的书，看着梁婧，颇有些深意地说道，“既然王妃现在精神大好，也便聊聊上午我二人未聊完之事。”

梁婧对这些事都是一种不愿意提起的态度，可现在他这么明着说了出来，自己也是无法再打马虎眼了。

“既然王爷对这等事如此偏爱，那臣妾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梁婧说完又调整了调整自己的坐姿，换了一种面对着段昭晟的舒坦的姿势。

“婧儿，我知道你最近是有些抵触情绪，”段昭晟称呼一变，以一种梁婧久别了的说话方式说道，“前些日子，也确实是曜之的过错。”

梁婧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王爷知晓便好。”梁婧这番作态，分明是一个蹬鼻子上脸、得理不饶人的小人形象。

段昭晟也没有与她计较，“你初来魏国，自然是种种不适，与哥哥们互通书信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却被旁人之词冲昏了头脑，对你一番斥责，也是对你的不公。”

梁婧心想：“御疆王不会之前从未道过谦吧，那自己不成了这天上地下的第一人？”

“是曜之不好，冷落了你。”

“可是你分明说……”梁婧想说，你不是说两人做一对明面上鹣鲽情深，实则是互不干涉的夫妻吗，但生生抑制在了喉头，没有说下去。

“我那时以为，那些瞒得住外人的言行态度瞒不住你，毕竟你和我之前也认识了那么久。可谁知，我这个王妃天生脑子有些愚钝，并不太懂。”段昭晟笑眯眯地看着梁婧说道。

“那依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我却信以为真了？”

“大抵上是这样的，”段昭晟点了点头，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也确是误解过你，恼过你。”

梁婧没有再说话，这一切变化得有些太快，她需要点时间来顺一顺，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段昭晟口中那样，距离疏远的大部分原因全在自己身上。

可梁婧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好像，还真如他所说，是自己理亏。梁婧越过了段昭晟下了床榻，一言不发。

“婧儿要去往何处？”段昭晟淡淡开口。

“更衣。”梁婧咬牙切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