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旅记(清忆录)
作者:洛雪倾城 | 分类:言情 | 字数:2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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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六九章 贵妃篇★终于离开
“秋菊!”梦白这么一想, 朝外便喊了一声。
秋菊闻声而进,“娘娘有何吩咐?”
“六阿哥呢?”梦白问道。
秋菊一愣,“六阿哥刚吃过奶, 睡着了。”
“把他抱过来给我。”梦白着紧道。
秋菊一直在外头候着, 自然不知道皇上和梦白谈了什么, 此刻见梦白要抱六阿哥, 心里暗喜, 只道梦白想通了,急急忙忙便去抱孩子,待她再次进门时, 却见梦白已穿戴整齐,看那架势, 竟是要出门, 随即一惊, 脱口便问道,“娘娘, 您这是要出门吗?”
梦白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望着她手中熟睡的稚子,略略犹豫了一下,便一把将他抱了过来,触手极软, 他被厚厚的衣服包裹着, 睡的酣甜, 梦白只觉得心又狠狠疼起来, 却也没再犹豫, 坚定的,一步一步向宫门外走去, 烛光将她的剪影拉的老长,长长的有些变形的背影,泄露出她最深处的孤寂。
秋菊又是一惊,这才骇然发现娘娘竟真是要出门的,此时梦白已走远,秋菊忙叫上两个人,又顺手给她拉了件御寒大麾,提步便追了上去。
身后跟着三人,梦白将六阿哥小心紧紧护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往永和宫而去。
四处寂静无声,母子连心的那种情怀此刻在她心里犹为沸腾,这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不能见证他的成长,不能保护他,不能亲耳听他叫他一声额娘,梦白只觉得眼睛赤痛,用手一摸,竟然是满脸的泪。
夜幕沉沉,天空黑的一丝星光都不剩,梦白手脚冰冷,哈着气,脸颊贴着稚子的脸,感觉到他脸颊暖暖,这才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秋菊赶了上来,替她披上大麾,轻声道,“娘娘,奴婢还是去找辆轿子来吧?”
梦白淡淡道,“不用!我不想惊动任何人。”
一行四人脚步迅捷,不消多时便到了永和宫外,一番通传,却是德嫔手下的贴身宫女慌慌张张迎了出来,“娘娘恕罪,我家主子前两天元气大伤,实在起不来身。”
梦白点头示意了解,道,“带我去看看你家主子吧!”
宫女便连忙引着她往内殿走,内殿燃着香炉,香料却远不及承乾宫的来的名贵,德嫔的孩子虽然不在了,但却也是足月所生,这产房中固然有香料遮护,却仍难掩飘在产房中的一丝血腥。
德嫔见梦白进来,早已撑着一副孱弱的身体起身便要相迎,梦白赶紧快走几步一把将她拦住,“你身体虚弱,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德嫔面目憔悴,一双眼睛红肿,想来是哭了许久,此刻见梦白前来,缓了口气,便讶异着开口,“姐姐也是刚刚生产完,怎么到妹妹这来了?天寒地冻的,姐姐要是受凉了以后就会落下病根,这些奴才是怎么当差的?”
梦白安抚道,“不能怪他们,是我要来的,他们拦也拦不住。”
“姐姐莫非有什么事?”
“实不相瞒,妹妹,我有一事相求。”梦白说完,大麾一掀,露出她紧紧抱在怀中的六阿哥,“妹妹的四阿哥被佟妃领去收养,第二个又没福气做你的孩子,姐姐我离宫在即,这六阿哥却是带不走的,便想托付给妹妹,请妹妹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替我好好养育他。”
德嫔一惊,看了看熟睡的六阿哥,又看了看梦白,后者一脸坚定,却也抓住其中关键,“姐姐要走吗?”
梦白一笑,“皇上即将遣我去五台山修行,说是修行,你应该猜得到其中奥妙,其实就是离宫……”
“姐姐……”德嫔为其话震惊,“姐姐深受皇上宠爱,为何执意离去呢?”
梦白笑了一下,似调侃似惆怅,“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成全不了我的夙愿,我便只能放手。”说完,又深深看了怀中的稚子一眼,才郑重递到德嫔手中,“请恕姐姐无理,将六阿哥交给妹妹,实在情非得已,但妹妹若有六阿哥伴在身边,总好过日后孤孤寂寂,皇上虽不是个好丈夫,但对于六阿哥,却也许会是个好父亲,妹妹以后定是儿女成双,福泽绵绵,但姐姐我,今生也许就只有这一个孩子,请妹妹……替我护他长大,若有来日,姐姐定会报答你。”
梦白说至此,语气已有些哽咽,德嫔为她的话所撼动,情不自禁将六阿哥抱了过来,他睡的极熟,皮肤白嫩,小鼻子小眼睛,俨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皇上,那眉间的神采,又神似梦白,德嫔轻然一笑,“毕竟是姐姐的亲骨肉,光看这气度,就知道将来必承皇上之国祚。”
梦白此时也松了口气,却又突然觉得疲累不已,无眠分析她话中含意,握着她的手,真挚道,“德婉,谢谢你!”
梦白的事,处理的极为低调,但仍是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临行前夕,太皇太后传她到慈宁宫,虽是召见,却让她在宫门外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才让她进去。
内殿药香极浓,太皇太后近年来身子极不好,总是在瓶瓶罐罐中度过,梦白想到此有些不忍,她来清朝本是为瞻仰她,只是来了之后,却一直被□□所揪,对于当时的初衷却也再无暇顾及了。
太皇太后虽是身体状况不佳,那双眼睛却你是犀利,抬头仅打量了梦白一眼,梦白周身立刻感到一阵寒意,此时的太皇太后,竟似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只听她有些老迈的声音道,“自皇上亲政以后,对于国事后宫的事,我便不再过问。”
顿了一下,梦白肃然立着,静待她的下句,太皇太后缓了口气,又道,“皇上虽是圣明,我爱新觉罗氏却是一个出痴情种的家族,从太皇,到先皇,再到皇上。”
梦白忽低声道,“我明白。”是的,她明白,关于太宗皇太极和世祖顺治的故事,她在来之前还是有所了解的。
太皇太后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明白?那你明白皇上的痴情吗?”
梦白忽抬头与她平视,无畏道,“老祖宗难道想说?皇上的痴情对像,难道是我吗?”
太皇太后打量她,忽然一笑,“第一次看见你,我便知道你和后宫中这群出身名门的妃子不同,那时候,我便已经料到,皇上和你,会是这个结局!”身边的苏茉儿递上一杯暖茶,太皇太后轻啜了一口,才又道,“皇上的痴情,虽被教条和责任压的无所踪迹,但却仍然存在着,只静静等待某一个人打开,而那个人,就是你。”
“不!”梦白答道,“皇上爱的不是我,是江山和社稷,以及他贵为皇上无上至尊的权利,还有后宫中他同样无法为我割舍的三千佳丽。”
太皇太后突然朗声大笑,“你似乎是第一个为皇上的博爱而反抗的人,你的思想和行为,和这宫里的所有女人都不同,这也许也就是皇上喜欢你的原因,但你太过骄傲,当初,我便告诫过皇上,你想要的,他给不起。”
“老祖宗!”梦白诚挚的叫道,“我是敬爱您的。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来到这里,但太多的事情,并不能由我自己掌控,太多的行为与思想,与我所受的教育相悖,我可以容忍皇上首先爱的是江山和社稷,其次才是我,一个成功的男人,原该是这样,但如果皇上真的爱我,他的博爱,应该到我为止,后宫往往和政治相连,但如果是一个强势的帝王,他便会处理的很好,朝堂之上,便是朝堂,后宫的女人,便只是女人们。皇上没有做到这一点,也许皇上本身,根本没想这么做。”
太皇太后接口道,“这便也是我欣赏你的原因。一早,我便知道你是个祸害,但因为世祖皇帝的原因,我决定放过你。到现在为止,皇上的表现也令我十分满意,他虽然为你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仍然是个好皇帝,我便也就放心,如今皇上愿意放你出宫,你就离开吧!欣赏仅在欣赏而已,永远不要回来。”
梦白只觉得心里堵的慌,还想再说什么,比如,她一定会再回来云云,但她清醒的知道此刻决计不能这么说,是以,便只道,“臣妾这一走,日后不能再常常见老祖宗,请老祖宗好好保重身体,臣妾即便在远方,也会为你祈福。”
太皇太后有些动容,轻叹了口气,“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走吧!”
梦白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跪拜之礼,这才离去。
马车自承乾宫出发,缓缓向宫门外驶去,梦白挑帘向外看去,一路景色怡丽,她轻车简从,按皇上的旨意,她必须先去五台山,然后再从五台山自行离去。
高起的宫闱一角,皇上立身其上,默默注视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渐行远去。
梦白,你还会回来吗?
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平安长大,等我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便会回来接你!
马车缓缓行驶,过宣武门,途经横街,乍然人声鼎沸,梦白出声询问,“怎么这么吵?”
“回娘娘!”陪侍在外的便装宫女轻声答道,“今日会同馆开市,所以来往的客商便多了些。”
“会同馆?”梦白轻念道,悄悄撩起轿帘一角,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依南北轴线排列,临街一排铺房大门的殿邸。
正门牌匾“会同馆”烫金大字俊逸昂然,梦白眼微眯了眯,随即便瞧出是皇上的手笔。
会同馆正殿面阔三间,七硬大式殿座,庑殿顶,削割瓦黑琉璃剪边,夹杂黄绿琉璃,檐下出三踩单昂斗栱,出檐深远,整体格局气势恢宏,非一般府邸可比拟。
随行宫女见她面露困惑之色,便解释道,“娘娘,会同馆即是国宾馆,是礼部用来招待朝鲜、琉球、安南等国的处所。”
“哦!”梦白淡淡应了声,忽又似想起什么,眼眸一转,脑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去看看!”梦白忽道。
“娘娘!”宫女为难道,“此处鱼龙混杂,娘娘乃千金之体,实不宜冒险。”
梦白嘴角勾了勾,状似笑了一下,却又似未笑,“我已经不是什么娘娘。”说完,便放下轿帘。
待下得马车,不过走了两步,身后宫人亦步亦趋,梦白顿下,道,“我随便走走,不要跟着。”不等宫人回话,便又抬脚。
清代宗藩关系下的朝贡贸易包含两个层次的贸易活动:其一,朝贡和回赐。朝鲜国王对清廷的“朝贡”,包括定期的“年贡”和不定期的“贡物”和“礼品”,清廷对朝鲜王室的“回赐”也有例行的和“特赏”“特赐”的区别。其二,由朝鲜使团官员和商人进行的经济贸买活动,即使团贸易。其中最重要的使团经贸活动是“八包”贸易,朝鲜使团携带“八包”货品,进入北京后在会同馆等处开市,直接与清朝市民和商人进行买卖交换。朝鲜使团的经济贸买活动还包括“栅门后市”、“沈阳八包贸易”等,前者在使团进出凤凰城栅门时交易,后者由朝鲜官方组织商队随使团进入后,在辽东牛庄、沈阳等地交易,单独先期返回朝鲜。
旧例,夷使除贡物外,携有番货或欲易中国什物,俱礼部主客司出给告示,许令出馆买卖三日。清朝的会同馆开市是由清朝官方组织的:“顺治初年定,凡外国贡使来京,颁赏后,在会同馆开市,或三日,或五日,惟朝鲜、琉球不拘期限。
只有清廷组织的”行户人等“才能”将货物入馆交易“,而其它”会同馆内外四乡军民人等“不得与使团进行”私相交易“。但由于朝鲜人得到了自由出入会同馆的特殊待遇,实际上他们可以深入到琉璃厂等地与普通商民进行贸买交易。
清廷对于朝鲜的优待远不及于此,清廷并不特别规定朝鲜向清输入货物品种,只要是土产并有”印文开送“就可以携带交易,且全部予以免税。
如此一来,这其间的利润便可见一斑,朝鲜大做中国、日本的中间商,朝鲜商户大量收购本国土产人参,卖给在釜山的日本商人,换取银两,然后买得”八包“的贸易权,跟随赴清使团,沿途大量收购绸缎、”白丝“、日用品等物资,运回国后,或转售日本商人,或在本国消费,可牟巨利。许多朝鲜商人,便是经由清、朝、日贸易而将生意愈做愈大。
梦白走至一处铺子前,拿起一颗朝鲜人参细细端摩,朝鲜商户见她衣着华贵,气质迥然于一般人,殷勤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向她解释高丽参的功效,梦白正待询问,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挤攘,梦白一个趔趄,却又猛被人拉住,梦白一惊,忙向后望去,只见暖春的绚丽下,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在她面前缓缓延伸出一个笑脸,熠熠生辉。
梦白乍见到这张脸,着实吃了一惊,”你……“”话未完,却被他一个指头捂住,“嘘!别说话!”
会同馆门前,随行宫女和一干便衣护卫左等右等不见梦白出来,眼看会同馆马上便要闭市,这才恍然异常,急急前去寻人,但任凭他们翻遍整个会同馆,却也是芳踪无影,此事非同寻常,他们本是便衣护行,所以寻人之时也不敢大张旗鼓,但是遍寻不着,直到此刻,他们也只得入宫禀告。
乾清宫内,皇上背手站在窗前,默默无语的神情像是在想着一件极深远的往事,身后,是不离左右的小禄子。
一干送行的人跪在宫门外,大气不敢喘一口,他们奉命送怀柔娘娘前往五台山,谁料想未出京门便出这样的事情?如今皇上阴晴不定,想他们是生门无望。
半晌,皇上忽道,“小禄子,她,就这样急着逃离朕么?”
“皇上……”皇上的话里,透着以往未有的失落,小禄子何曾不明白,慰然道,“皇上的心意,总有一日,娘娘会明白的。”
皇上怅然一笑,“只怕,穷极朕这一生,也等不到她明白了。”
皇上的低落非同以往,小禄子心疼不已,“娘娘对皇上并非无情,何况有了六阿哥,娘娘会回来的……”
“也许吧!”皇上道,复之一笑,“说实话,她还会不会回来?是否一去不回?朕现在都不敢确定了!”话锋一转,皇上又道,“如此周密的脱逃计划,又岂是她一个人能办到?去查查乌特巴拉是不是秘密到了京城?哈敏的福晋一向与梦白交好,梦白和她在一起也不一定。”
“是!”小禄子领命道,垂着头往后退了数步,才转头欲离去。
“等等!”皇上又道。
小禄子顿住,“皇上还有何吩咐?”
皇上缓缓转身,冷峻道,“叫常宁来见朕。”
酉时三刻,宫灯燃,皇上伏案批折,小禄子匆匆来禀,“皇上,经查,乌特巴拉旗主近日并未抵京;慧茗福晋濒临生产,哈敏贝子一直在家中照顾;至于恭亲王,前几日在猎园受了箭伤,正在家养伤,这点奴才瞧的真真切切,断然不会有假。”
皇上一笑,“这看来,个个都摆脱了嫌疑……”
小禄子猜疑了一下,又道,“莫非?这帮助娘娘的,另有其人?”
皇上却径自笑,不再答话。
清朝节使使团渡鸭绿江,经义州,眼见汉城遥遥在望,隧在一处空地休整。
一个烫金镶玉石的精致大箱子被人从马车上小心抬进了临时搭建的毡帐,箱子从外面打开看与一般珠宝箱无异,但其实机关巧妙,只有使用人才知其中奥妙。
一阵繁杂的密码,箱子“叮”的一声自动开启,一张明媚绝代的容颜映入眼帘,梦白微笑了笑,在下人的搀侍下,自箱中被人扶了出来。
“娘娘,再往前便是汉城了,奴才只能送你至此。”一个着清朝使节服饰的孔武男子恭敬道。
“额布哲,谢谢你,也请你代我向你家主子表示我的感谢。”
“娘娘的话,奴才一定带到。”额布哲又是一掬,拍了拍手掌,毡帐外,步进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对着梦白恭敬行了个礼,唤了声,“奴婢秋秋,给娘娘请安。”
梦白疑惑的看向额布哲,“这是?”
“禀娘娘,她是奴才的主子送来服侍娘娘的人,因为聪明伶俐,所以自小便被选为主子的贴身侍婢来培育,受过许多训练,也许日后能帮到娘娘。”
“难为他的一番苦心了。”梦白说完,一手便轻轻握上秋秋垂在腹前的双手,笑意盎然的看着她,“你愿意跟着我吗?也许不如你以前的锦衣玉食,但你可以得到最自由的人生。”
仿佛受了蛊惑,秋秋渐渐抬起头,面前那双漂亮的眸子,仿佛能够感染任何人,让她没有办法拒绝,一丝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