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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 分类:言情 | 字数:48.6万

72.国师府旁敲侧击

书名:我愿将心向明月 作者:萧瑟行者 字数:5025 更新时间:2024-10-10 22:27:37

韩葳恢复意识, 已是两日后的黄昏。

身下是干爽的竹席,身上盖的是丝滑的罗衾,不知何处飘来的饭菜香, 引得韩葳终于从半睡半醒中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间窗明几净、简约素雅的小屋。床榻靠窗而置, 鸟鸣声就在耳边, 韩葳转头, 只见窗外一片绿竹映入眼帘, 鲜翠欲滴,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清新如洗,韩葳不自觉地嘴角一勾。再一细看, 窗两边挂着一副字,上书:“恪勤在朝夕, 怀抱观古今。”

正好奇间, 门外隐约传来两个女子对话。

“屋里那位还没醒啊?这都睡了有两日了吧?”

“没呢, 不过大夫来看过,说是没什么伤病, 只是过度乏累,身子有点虚而已,也不知她是怎么累到这步田地的。”

“啧啧,”另一个女声叹道,“不知这女子是什么人, 能让殿下让出自己的学舍, 搬去了山脚竹舍。”

“殿下也不认得她, 不过是看在黎老先生的面子上罢了。”

两名女子又聊了些琐碎, 而后其中一个离开了。韩葳掀开被子下床, 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身上只一件月白绸衫,似是睡袍, 便犹疑了一下,又坐回床边,思忖起刚刚外面的对话。“殿下”难道是指宗遥?那女子说他让出了自己的学舍,韩葳不禁抬头细细打量起这间小屋,心道难不成这里是西蜀国师府?

门外的脚步声将韩葳的思绪拉了回来,一个梳着丫鬟发髻的黄衣少女走进屋内,看到韩葳坐在床边,喜道:“呀,你醒了。”

少女将一叠衣物放在韩葳身边,又道:“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韩葳看着少女送来身边的粗麻孝衣,一时有恍如隔世之感。这衣服原本在打斗的时候破了几处,现下已经被人缝补好了。韩葳道了声谢,问道:“这位姐姐,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现在怎样了?”

“你唤我云渺就好了。”黄衣少女笑着答道,“你是问黎老先生的女儿?她在老先生那里养伤,听说也还没醒,不过有国师和黎老先生亲自给她调养,想来应无大碍。姑娘既醒了,是要先沐浴还是先吃点东西?”

韩葳脑子还是昏沉沉的:“这里是国师府么?”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韩葳便不再多问,梦游一般地跟着云渺去沐浴,重又换上了自己的麻衣,而后又神情木然地吃了点药粥,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吃完东西后,韩葳大致熟悉了一下环境,虽然宗阕贵为太子,但这个所谓的“学舍”也只是个简陋的一进小院,青瓦白墙,一间带厅堂的正房,半开敞的厅堂内设有书案和书架,想来还兼着书房之用。旁边两间耳房,云渺貌似住在右间。两侧厢房直接作为厨房和浴室,除了必要的起居用具之外再无其他,韩葳心中暗暗称奇,感情西蜀皇室子弟来此都是为了苦修么?

韩葳转了一圈就开始坐在堂前的石阶上,两手托腮,两眼放空,心中一片茫然。黎晓找到了父亲,就不再需要自己了,这里的人和事都是陌生的,她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可是,又该何去何从呢?

韩葳沉浸在对未来的不知所措中,就连从院门外迎面走来个白衣男子都没看到。云渺忙上前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白衣男子抬了抬手,示意云渺起来。云渺站起身,看了眼木讷的韩葳,刚想过去提醒她上前行礼拜见,就听白衣男子浑不在意地笑道:“姑娘可算醒了,否则我……”男子话说一半突然止住,目光疑惑地在韩葳已然洗白净的脸上徘徊了片刻,终于茅塞顿开似地拿扇子敲了自己脑门一下,道:“我记起来了,在下确实见过姑娘。还得了姑娘的一副棋。你……”

男子见韩葳神色,又联想到她之前的境况,很识趣地咽下了那句“你怎么会来这里”,躬身向韩葳一揖:“在下宗阕。”

韩葳僵硬地抬了下头,又眼神涣散地扫了一眼面前之人,这才意识到院中多了一个人,又稍微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不是宗遥么?不过她此刻也懒得关注人家的真实姓名,依旧是神情怏怏:“哦。”然后继续低下头,做两眼放空状。

宗阕此生鲜有被人冷落至斯的时候,无奈地笑了笑,没去计较。其实一年多以前他化名“宗遥”去永安城游历,对韩葳印象还算深刻,只不过两天前韩葳太过落魄,他一时没认出来而已。宗阕双目微眯,眼中闪过一抹探究之色,心道一年前她还是个落落大方、清新可人的大家闺秀,此时却眸光黯淡,很是彷徨怅惘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遭遇能让人沦落至此?

“姑娘……可是还在生我的气?”宗阕微笑问道。

韩葳不由再次抬头,她没听清宗阕的话,也没什么兴致知道他说了什么,起身拍拍屁股,她穿得不伦不类,也就免了福礼,只抱了抱拳,道:“多谢这几日的收留,抱歉打扰,这就告辞了。”说着就向院门走去,连收拾都不必,孑然一身来,自然是孑然一身去。

“姑娘,”宗阕忙拉住她,道:“你走不出这里的。”

韩葳闻言侧头看着他,目光清冷,隐含质问之意,宗阕能从她眼中感受到明显的戒备,尴尬地佯作咳了两下才道:“你别误会,马上就要入夜了,别说你一介女子孤身下山,单是这国师府的迷阵你就走不出去。黎老前辈托我照看你,若姑娘实在不愿留在这里,那……你想去哪里?我送你。”

韩葳一时语塞,沉默半晌,才抽出被他拉住的手腕,轻声道:“不知道。”

宗阕见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又无处可去,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又想到自己之前似乎伤了人家自尊,只好劝道:“你不想亲眼看看那位黎姑娘康复么?她现在还没醒呢。”

韩葳意有所动,虽然黎晓有亲爹照顾,不会再有危险了,但是自己这样连声话别都没有地走了,好似也不太合适。只听宗阕又道:“在下的人伤了姑娘很是不该,你就当给我个机会,补偿一二可好?”

“你……”韩葳略一纠结,终于收起了内心那点可怜的清高,对宗阕道:“你能带我去看看她么?”

宗阕一笑:“明日吧,辰时我来接你。”

第二日,韩葳一早换上了云渺找来的一套男式素白广袖长衫,发髻以一条白色布巾和一支木簪固定,只求利落省事,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来到院门口静静等候。不一会儿,宗阕从不远处的巷口转了出来,边走边打量着韩葳,心中不由一阵赞赏。

一年前的她虽举止大方,但多少还带着点孩子气,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也无非是她出手豪阔,给人感觉家世不一般罢了。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这女子竟沉淀出了几岁的风华,深不见底的眸光中隐约有那么一点不羁,好似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时而眼中又隐含哀伤和委屈,心不在焉中残存着一点天真之相。

此刻这身素面朝天的打扮,衬得那静立檐下的女子神清气爽、病态稍褪,然衣袂随风而动时就显得有些纤细甚至枯瘦了,很容易让人产生我见犹怜的心思,但奇异的是,眉宇间又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英气,混杂在整个人的柔弱之态中,竟丝毫不觉违和。

宗阕走近韩葳,敲着扇子啧啧叹道:“等下你若默不作声,估计会有人问起,国师府何时来了这么一位俊美灵秀的小师弟。”继而眼含探究之意地笑问:“我该如何回他们?”

韩葳听出了宗阕有询问她的来历之意,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我……”韩葳斟酌半晌却不知从何说起,黎晓还没彻底醒来,她也不好意思去蹭黎太白的名头,最后只好低头苦笑。

宗阕察觉出了她神情中的回避之意,不过更多的却是迷离,不忍逼问,心道大不了派人私下查探就是了。国师府出入的都是皇室子弟,不能凭白收留来历不明之人,很明显黎太白对她也不甚了解,当即笑了笑:“罢了,至少可以先告诉我你姓什么吧?”

“我姓宋。”韩葳不假思索地道,随母姓是她早就想好的。

宗阕淡然一笑:“走吧。”

韩葳跟在宗阕身后,总算见识了他口中所谓的“迷阵”。一座座一模一样的小院落,分散在无数条九曲十八弯的小巷子里,每个院子的门头上都挂有一个小金铃,不过奇怪的是,金铃明明随风而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就算是不含阵法,韩葳也觉得自己走不出去。更何况看似一样长的巷子,有些三两步就出了巷口,有些却行了半天也触不到尽头,很是诡异蹊跷。韩葳紧跟在宗阕身后,很怕他一个转弯就消失不见了。

西蜀宗氏文成武就,国师府上下皆为习武之人,而且西竹山上不论名望爵位,只谈门中辈分,是以宗阕虽为当朝太子,却没有半分趾高气昂之态,反倒像个江湖雅客,举止谦逊。

不过宗阕的太子身份总是事实,他在国师府内的辈分也不可能低,韩葳就亲见几个年纪与她相仿的过路少年人,恭敬地称呼宗阕为“师叔”,而宗阕看起来无非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家师与黎老前辈十分投缘,他们父女二人应该会在国师府做客一段时间,所以,姑娘如果是那位黎姑娘的好友,其实完全可以与他们一起留在国师府。”宗阕悠哉地走在前面,言笑晏晏,完全不需要看路。

韩葳在拐了几条巷子之后也不再看路了,反正也看不出门道,徒耗心神,听了宗阕的话后心中更加犯嘀咕了,心道留在这里,然后连门都不能出,全靠别人领路?韩葳觉得与其在这个地方晕头转向,还不如一个人在外面流浪算了,当即礼节性地笑笑,没有答话。

二人同行了片刻,宗阕偶尔给她介绍些国师府概况和路上遇到的一些弟子,韩葳虽记不全,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许多,宗阕这才开口问道:“可以请教姑娘芳名么?”

“唔,”韩葳正纠结要不要留下,不留下又能去哪里的问题,闻言只随口答道:“我叫宋小五。”

宗阕脸上一派雅适恬然的笑意一僵,侧头瞥了一眼韩葳,觉得这个化名着实有些敷衍,无奈一笑,不再搭话。他涵养再好,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也不能无限度地做下去。

宗阕不再说话,韩葳又暗自后悔起来。她突然想到以宗阕的身份,定然能知晓如今大赵的情形。这些日子她总在人烟稀少之地穿梭,几近与世隔绝,早前因为一路奔逃和黎晓重伤,多少冲淡了她对家人的思念和担忧,眼下暂时摆脱困境,便迫不及待地想打探一下。

“那个,”气氛冷场了片刻,韩葳吞了吞口水,厚着脸皮开口道:“殿下自去年永安城之后,还游历过哪些地方?”

宗阕见她突然主动闲聊了起来,略感意外,不过还是礼貌答道:“无非就是那些当世大城,即墨、桑洲、豫章、广陵……不过都是走马观花,还不如湖光山色让人印象深刻。”

“正是,都说昂山雄,春山秀,我却最喜欢魏郡的砚台山,独有一种幽绝于世之感,殿下可曾去过?”

宗阕一笑:“未曾。”

韩葳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又道:“只不知如今还能去否?这魏郡……还是大赵的么?”

“当然。小肃王自立容易,要想再进一步却是不易,北面要分重兵防备辽人,西有大赵京畿军,南有镇海军,加之胶东大旱,李迎潮又出面接济了不少百姓和流民。这个小肃王倒是有魄力,值此僵持之际,他竟敢收缩兵力,一心一意地收买人心,啧啧……”

宗阕随口说了两句,突然想到韩葳身份不明,便失了谈兴,就此打住,韩葳却忍不住追问道:“如何收缩兵力?”

宗阕似笑非笑地看向韩葳:“小五姑娘既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又为什么来西蜀?”

“嗯……我好奇嘛,”韩葳觉得每次都这样回避他的探究也不是办法,略一思忖便道:“我从家里逃婚出来的,想着在外面躲两年,把这婚事给拖过去便罢。但是又怕战乱一起,到时候找不到家人了该如何是好。”说着还装模作样地连连叹气。

宗阕笑而不语,韩葳也拿不准他信还是不信,只好硬着头皮,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继续道:“事实证明,这姻亲可不能随便结,韩丞相一家可不就是亲事变祸事么,殿下可曾听说过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韩平川夫妇死得蹊跷,赵家那位新皇到现在也没有给出能服众的解释。不过么……”

“不过什么?”韩葳一颗心提了起来,恨不能一只耳朵变两个长。

宗阕见她神色,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旋即一笑,道:“有流言说那位韩丞相的小女儿与小肃王关系不一般。”

韩葳不由脚步一滞,她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乍一听闻此话倒也没有过于失态,只愣忡了一瞬,宗阕停下脚步,回身看她:“怎么了?”

“哦,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韩葳神色立即恢复如常,故意问道:“那位小女儿现在是去了小肃王那里吗?韩家据说有好几位小姐少爷,现下都怎样了?”

“除了二小姐入宫为贵妃外,其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那位最小的五小姐,倒确实不在小肃王那里,因为我们无意中得到个密报,据说小肃王也在满天下地找她。”

“找……找谁?”这次韩葳彻底懵了一下,她只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才随口问了一下自己,没料到问出这么个事情。

宗阕说时便暗自观察韩葳,清楚地捕捉到了她神色中不自然的一瞬,压下心中疑虑,淡然一笑道:“找那位韩家五小姐啊。”

韩葳沮丧地走在宗阕后面,苦着一张脸,在心底埋怨起李迎潮多管闲事来,她千方百计躲到这来,他却在那里明目张胆地找她。

“不对!”韩葳又咂摸了一遍宗阕的话,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方才明明说的是“密报”,再一细想,李迎潮也不至于蠢到大张旗鼓地找自己,这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舒到底,心中又一遍大呼“不对”,既然是西蜀密报,宗阕为什么要同自己这个外人提起?堂堂西蜀太子,不至于跟个相识没几天的人闲聊几句就知无不言了吧?韩葳隐隐觉得后背有些冒汗,这是在试探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