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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的一世情缘

作者:杨盛芳 | 分类:言情 | 字数:17.5万

第十二章 元佑党碑

书名:李清照的一世情缘 作者:杨盛芳 字数:7710 更新时间:2024-10-10 22:18:05

章惇淡出人们的视线已经多年了。近来,又被人们重新提起, 并评说他的功过是非,其用意何在?又是谁在搬弄一个故人的是非呐?始作俑者就是蔡京,他要施展权臣奸相的看家本领—无事生非。

朝廷上下本来一团和气,君臣相安,权臣奸相出头的机会就少了。况且风平浪静之后,浑浊变得清澈,良莠、曲直、真伪、忠奸就各显其身了,糟粕也就难掩其身了,但这却是蔡京最忌讳的。

蔡京看到皇上与赵挺之在政见、关系上逐渐吻合亲近。眉来眼去间透着彼此的信赖和倚重,想想赵挺之迎娶儿媳的盛大场面: 皇上祝福, 王公贵胄赴宴, 赵挺之跟皇上寒暄的那个劲头, 说明什么?说明赵挺之又得势了。再看朝廷里的众臣百官,元丰元祐,新、旧两党的党争逐步淡化,彼此融洽和谐,有点和谐共进的姿态。

蔡京老丞相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了,有时还有点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他猜疑:皇上看透了他的勾当、心机?或是哪位政敌给皇上的耳朵里灌输了什么。他觉得满朝文武也看穿了他栽赃陷害、善搅浑水的手段伎俩。当然,他贪腐、奢靡已是公开的秘密,他从来也没藏着掖着。他知道,仅凭他的奢靡、贪腐,皇上不能把他怎样,但“一手遮天”、“章惇智囊”两项罪名,却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夹在了他的头上,时常让他脖子后面发凉。

蔡京有党羽、有门生、有亲朋好友,这些人经过他多年的经营, 许多已官居要职:朝廷上下,皇帝左右,州府县衙,爪牙无数,从上到下形成了一张大网。百官们畏惧他这张网。他想搞倒一个人,就如同粘住一两只蚊蝇,连皇上也顾忌这张网呐。但如今他也警觉到: 慢待他、鄙视他的朝臣开始增多了。连他那张大网里,也开始有动摇的、见风使舵的、还有首鼠两端的呐。他也觉察出:朝廷上凭道义讲话的人、凭良心直言的人、敢于直戳时弊的人也多起来。面对他们, 蔡京心里有点胆颤了,他真怕哪一天,他们在朝廷上当众指着他的鼻子质问和责骂他。不错,他有一张让人望而生畏的人脉网,但他深知网里有许多是趋利之徒,他们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人干得出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和破鼓万人捶的痛心事,想到这儿, 他头都大了。

蔡丞相当然心里也明白:犯众怒的事,违心的事,贪腐糜烂的事,甚至荒唐事,许多都是为了皇上,为了讨皇上的欢心和如意,这一点,皇上心里应该一清二楚!为了皇上干点泯灭良心的事能算不忠、不孝吗?他理直气壮地想。但他又想到了丢卒保车丢车保帅,想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家手段,这类事,历史上不胜枚举。由此,他又想到了皇上喜怒无常的脾气秉性,想到了那些说不出的憋屈

事,心里暗暗咒骂。

他想了很久,想得很深也很远。只是越想心里越犯嘀咕,越想心里越觉得透不气起来,想得最多的倒不是相位保不保的事,而是自己的身家性命,生死攸关的事情,他有点穷途末路的感觉。他觉得: 这些人不仁别怪我不义,他们无德休怪我无情,大不了鱼死网破!况且大宋朝有不得擅杀大臣的祖训,天下能把我怎样?反正不能坐以待毙,听之任之,任人宰割,让赵挺之之流为所欲为!想到这儿,他眼前亮了,不再胡思乱想了。他忙活起来,与心腹、幕僚彻夜密谋。终于,在一夜苦思之后,又一个阴谋诡计成型了,下一步就是动用他的人脉大网损人利己。他们的第一步是贬低蔡京,抬举章惇。政敌不是说他蔡京一手遮天、欺上瞒下,就是说他是章惇的智囊门徒,擅自挑起西夏战事,又一败涂地,苛捐杂税官逼民反,贪腐糜烂!

但在蔡京一派的嘴里,就完全变了个样:章惇好哇,他主政期间,对外打得西夏不敢犯边、称臣纳贡,对内国家治理得国富民强、国泰民安。他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对,他还开拓西域疆土,那可是丰功伟绩呀。这样的功臣怎么能不加大赞扬?这样对待忠心耿耿的朝廷大忠臣,太不公平!要立碑追封才是。大家要挺起腰杆,勇于直谏,大宋朝此时就缺这样的忠臣贤相!蔡京煽动党羽们到处宣扬章惇的功绩,为他鸣冤叫屈,在朝廷上下刮起了一阵不为章惇说两句好话,就是对大宋朝不忠,就对不起天地良心的强风巨浪。他还鼓动人们极力诋毁他蔡丞相的政纲、政绩, 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最好,关键是要大家想起章惇,特别是让皇上想到章惇。

诋毁自己,歌颂章惇,引起皇上的切齿之恨,这就是蔡京奸诈之计的第一步。

一时间,朝廷上下,章惇成了热门话题和追捧颂扬的对象。顷刻间,章惇成了大宋朝渴望的贤相。联想到章惇死后的待遇,大家不自觉地感到心寒,也由衷地替他委屈,为他鸣不平。

蔡京躲在幕后,冷眼观察舆论的风起云涌,发酵泛滥。听说皇上听闻此事后开始皱眉头了,蔡京开始准备奏章,部署他奸诈的第二步了,他一面听皇上大发雷霆,一面准备着给皇上的奏章。

一位元祐党的小官员看准章惇事件风生水起,很想借此腾飞一番,他觉得这是个展现个人才智、引起皇上重视的好机会。他托人打听蔡丞相对恩师的态度,得到的回话是蔡京对恩师赞誉有加,与他猜想的一样,不禁为蔡丞相的宽宏大量和对恩师的浓厚感情,感激涕零。他又探听赵挺之这边的动静,听到的是含糊其辞,不置可否。他心想:颂扬蔡丞相的恩师,赵丞相能有什么意见?有意见现在说也不是时机呀。他又跟元祐党的人们探讨了许久,但大家意见不一。有的说,从政绩上讲值得宣扬;有的说,蔡京可是王安石的心腹,虽然政绩斐然,但对司马光、苏轼两位老前辈的手段确实狠辣,今天想起来还让人后怕呐,此人不善也;也有的说,章惇与蔡丞相是恩师与门生的关系,今天两党淡化党争,从江山社稷来讲,是非功过的评说只要公正,对国家有利就好,退一步讲,顺情说好话总是没错的,也能表明心胸和善意呀。这个小官员生怕别人抢了他的头功,也不跟人家说自己要干什么。大家的话他听明白了:顺情说好话总是没错。他就写了一篇《请命为章子厚恢复魏国公书》呈了上去。他要先声夺人,摘取头功,不能再错过良机了。他压抑了多年的才智,失意了多年的心态,全倾注在这篇奏章上。就像赌场上的最后一搏,他把本儿全押上了。

奏折洋洋洒洒万言,但十之八九都是堆砌词藻、罗列典故或警示

名言的废话。从姜子牙到范仲淹,历史上几代名相的丰功伟绩,到贤相治国则国泰民安的道理,又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言一通联想。文中显得知识渊博,文辞华丽,只是全文华而不实,尽是套话空话,但文章写到章惇的部分倒是简明扼要、条理清晰,他把历代贤相的人品事迹比为日月同辉,再把章惇与历代贤相相提并论,就得出“章惇如贤相,贤相如日月”的结论,确实把章惇抬到吓人的高度,然后笔锋一转,又指出章惇当下的待遇,他感慨和叹息道:

嗟乎,章子厚凡间尊称章申公,天年之后曾追封魏国公。人心可鉴,皇恩浩荡也。

噫嘘嘻!不知何时何事,章公地位一落千丈,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弹、遭贬。从魏国公贬谪至副团练,天理可在?民心可欺、可违否?呜呼,可悲、可叹!

整个奏折也就这些话不是空话、废话,也就是这几句话,却狠狠地刺中了宋徽宗的软肋。宋徽宗看到小官员的奏折忍无可忍了,他大发雷霆。宋徽宗怒了,蔡京笑了,上奏折的小官员吓晕了。

章惇对宋徽宗登基时的横加阻拦,确实让宋徽宗恨入骨髓,但身为一国之君,他的“雅量”又让他不能任意妄为,表面上他还得忍着、哄着,以显示君王的仁德和宽厚。章惇要辞职,他不敢应允;章惇自请降职,他也不敢照准;章惇请求外放,他也不能批准。他想: 还要朕怎样呐?仁慈宽厚总有个尺度吧。后来参奏、弹劾章惇的奏章与日俱增,实在没有办法,他才顺应人意把章惇一贬再贬。“这是朕的过错吗?”宋徽宗非常不悦,他心想:章惇辅佐的是哥哥哲宗和向太后,他的丰功伟绩,自然属于前朝功绩。蔡京是朕的丞相,他的一

无是处,不就是当朝的无能、朕的不是吗?朕贬了章惇,就“天理不在,就违背民心、欺辱民心”了!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宋徽宗反复看着这几句话,越看越气,最后是忍无可忍了。这个元祐党的小官员这回真是引起了皇上的高度重视,他的几句话让皇上倒背如流了。宋徽宗想着这几句话,每条、每句分明就是针对自己的。“什么章惇丰功伟绩呀,什么蔡京无能腐败一手遮天呀,不就是假借清君侧的名义而攻击朕吗?真是可恶至极!欺人太甚!谁是幕后呐?谁人指使呐?”宋徽宗开始发怒了。

这时,蔡京的奏折递上来了,题目是《摆弄章子厚居心何在》。奏折简短精炼,短短千字,字字精雕,句句细琢,老谋深算。奏章说完官场套话后直言:

章子厚是吾恩师,点滴之恩当泉涌报之,弟子点评恩师,先叩首称过。恩师教诲:出门尽忠,进家尽孝。今在殿堂之上,当要尽忠,褒贬不妥请陛下见谅。

章子厚曾励精图治,对朝廷对社稷尽忠尽责,功绩政绩汗青有载,是非功过已成过眼云烟。但章子厚僭越体制,犯君罔上一事,实属一等罪过。当今圣上仁慈宽厚,既往不咎,且对其呵护有加,引以股肱,倚重有加,天地可鉴。

然章子厚居功自傲,屡屡违背圣意,刁钻尖刻待人,从而招惹众怒,群臣千夫所指,参本、弹劾叠积成山。贬为副团练实属顺应人意,也彰显了皇恩浩荡。

恩师子厚作古多年。今日,被心怀叵测之人抬出来,鼓噪一时,并非恩师所愿,实乃别有用心。司马光、苏轼诋毁当朝之言,通过标榜恩师之势倾泻而出,是其党羽借恩师之尸,还司马光、苏轼之魂也。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其党羽自知司马光、苏轼不能惑众,采用借尸还魂之术,达到诋毁朝政,宣泄不满,满足其一党之愿也,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蔡京的奏章一箭双雕。其一,与章惇做了了断,解除了宋徽宗一直的猜疑。其二,把宋徽宗对章惇的切齿之恨,巧妙地嫁祸给元祐党人。

宋徽宗看了蔡京的奏章,恍然大悟。自此,蔡京又被宋徽宗视为股肱之臣了,事无巨细又听之任之了。蔡京把前些年给元祐党立碑, 让其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的奏章改了改,又呈给宋徽宗。宋徽宗当然是一口准奏,并准奏在全国各州府、郡县遍立此碑。汴梁城的元祐党碑就立在大内宣德门下。

百十个元祐党人碑上有名,李格非名列第二十六。再上朝时,蔡京看赵挺之的眼神淡定多了。俩人寒暄时,眼神交流比言辞还多。赵挺之的眼色是无可奈何,蔡京的眼色可丰富多了,似乎在说:你亲家上了元祐党人碑,你这个右丞相感想如何?赵挺之回复的眼神只能是无可奈何。当然,蔡京此时更希望赵挺之低下头来,为自己的亲家开口说句话,或开脱几句,或求几句情,要么说句“蔡丞相费心多多关照李文叔”,他也会主动给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当然,赵挺之也可以跟皇上直接开口。不过,只要赵挺之承认想袒护李格非,他蔡京的目的就达到了。但,赵挺之是谁?他对蔡京的心思早已明了,他并不做任何回应,只是一脸无可奈何。蔡京嘴中无意中流露出:“嗨, 李文叔这次,啊—”赵挺之回答也是:“啊啊,哈哈。”答罢,就拱拱手告辞了。蔡京心里说:“好哇,你舍得亲家,也舍得你儿子媳妇,算你够狠!”

立碑的消息一出,朝廷上人人自危,相互猜忌,明争暗斗,甚至相互倾轧。蔡丞相看了心里舒服多了,心安多了。

李清照得知父亲被贬、家属将被逐出东京汴梁的消息后,瞠目结舌。待她缓过神来后,马上跟赵明诚商量对策。赵明诚这两天到处打

听消息,跟父亲约见了几次都没排上,但大体情况他了解得差不多了。这回宋徽宗真的动怒了,把多年来压抑的积怨、愤慨全倾泻到元祐党人身上,把朝政的时弊、贪腐奢靡都强加到元祐党人头上。这次连故去的司马光、苏轼等人,也要削爵革职,刻入碑中。听说蔡丞相又有奏本,说元祐党结党多年,只认定百十人上碑,漏网余孽太多, 奏本又附了一个几百人的元祐党人名单,朝廷上下更是人人自危。刚才赵明诚从兄长那儿刚打听到,今天上午,圣上对元祐党又添了新旨意:“宗室不得与元祐奸党子孙为婚姻。”李清照听了更是慌张, 问:“你家可算赵家宗亲?”赵明诚说:“大概要由尚书省认定。要论与皇亲国戚沾边的亲戚多了去了。”李清照说:“父母年事已高, 流落远乡让人不忍。”说着抽泣起来。赵明诚见状说:“先别着急, 刚才找到大内的朋友,都说父亲给皇上呈保折,或跟蔡太师那里知会一声,岳父大人的情况会有转机。找机会见到父亲,求他上个折子, 或跟蔡太师开次口,应该没有大事。”

晚上,听说老爷回府,赵明诚赶紧招呼李清照一并去见父亲。李清照犹豫说:“都去,像什么样子?你们爷俩说话方便一些,我去成何体统?你俩说话也不方便。”赵明诚说:“你去最好。父亲把我视如顽童,对你尊重有加,心中偏爱,你去才好说话。”于是,俩人进了书房,给赵挺之请了安,直截了当地问起李格非的事情。听他俩絮叨了半天,赵挺之慢条斯理地说:“元丰、元祐两党之事,是国家大事,不是亲情能左右的。这次圣上动怒,举国震荡,谁敢逆势而为?”赵明诚说:“下午我听大哥说,刚有新旨意,‘宗室不得与元祐奸党子孙为婚姻’。您不把岳父择出来,我与清照的婚姻也受牵连啊。”赵挺之说:“刚才又有新旨意了,‘尚书省勘会党人子弟,不问有官无官,并令在外居住,不得擅到阙下’。”“这是要赶尽杀绝

呀。”赵明诚埋怨道。看父亲不说话,赵明诚恳求说:“您向蔡丞相开次口,为岳父大人求个情,肯定管用。”赵挺之说:“糊涂。”李清照见状说:“父亲,您老最了解家父的为人和做事。他一直是个教授、书生,从来不介入党派之事。这回只是受了他恩师苏轼的牵连, 这些,圣上定不知其中的原委,如知道家父的委屈,圣上定能网开一面还家父清白。请您屈尊给蔡丞相带个话,或者给皇上直接上个奏章,帮我父亲道明原委,儿媳在此先谢了。”说着给赵挺之跪下。赵挺之慌忙让赵明诚扶起清照,长叹一声说:“闺女呀,不是我不出手相救,事出有因,你等不知朝政的险恶……你们去吧,我乏了。”李清照含着泪,拉起赵明诚出了赵挺之的书房。

李清照要与家人一同回故乡济南,这让赵明诚急得束手无策,又到父亲处去了几次。赵挺之只是说:“‘党人子弟,不问有官无官并令在外居住,不得擅到阙下’,但皇上特意恩准明诚、清照不在此列。”李清照听了,冷笑着说:“清照谢了,但承受不起,还是谨遵圣意‘在外居住,不得擅到阙下’比较合情合理。”李清照“合情合理”四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任凭赵明诚几次三番地劝说,他岳父、岳母那边也是极力阻止,但李清照去意决然。赵明诚几乎带着哭声问:“你走了,《金石录》怎么办?”李清照说:“需要誊写、勘定的部分我带走,勘定誊写后装订成卷。你腾出时间遍寻碑石拓片, 勘正典籍,其他的书信联系。”在汴河码头,赵明诚送别李清照一家,船开时,李清照把填好的一首词塞到明诚手里,俩人挥泪而别。

赵明诚回家读词,不觉潸然泪下:

《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过了几个月,赵明诚外放淄州通判,离李清照的家乡近了许多。这个喜讯,把赵、李两家的悲愤、压抑的气氛调节了一下,大家也识时务了,彼此间的心态都平复了许多。接到明诚的喜讯,李清照回信告知:“《金石录》又誊写、装订好一卷,家乡生活还算顺意,父亲在被贬到韶关后,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政务之后,以撰写散文为消遣和乐,请夫君放心。只是日夜思念夫君。”

并附词一首:

《忆秦娥》

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 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

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赵明诚读了差点淌泪,他马上回信说:“你我惜别后,吾即出任鸿胪少卿,主要帮助家父编撰史料。一个月后,皇恩浩荡,升我为淄州通判。淄州与齐州近在咫尺,相会之期近矣!”并抓紧收拾行装赴任。

李清照接到来信欣喜若狂,再回信时,全没了之前的怨气,也不再是寥寥数语,而是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讲得有情有景,风趣生动。赵明诚读着,笑了几次。李清照在信中写道:

沿途到了泰安,看到朝廷在泰安府设置的刻制元祐党人碑的作坊。但几百块石碑,拖了半月,竟然没刻出一块来,急得知府

来看究竟。原来石料作坊的老石匠们或怠工、或辞工,就是不愿意干这活儿。知府问:“放着钱不挣,为什么?”石匠们有的说:“这几百个奸臣里怎么没有蔡京、童贯、高太尉呀,倒把苏轼苏老先生刻上了?”有的说:“大人呀,这可得问明白了, 是功德碑呀,还是奸臣碑?要刻错了这石料可是贵呐,咱们赔不起。”知府说:“按模子刻,错了算官府的。”一位老石匠说:

“这些年,竟刻苏老先生的文章、题跋了,光是墓志铭就老鼻子了,吃了老人家那么多年的饭,把人家名字刻在奸臣碑上于心不忍呐,不干了,俺辞了。”知府说:“这是御笔钦赐的碑文,不干的都算元祐党,把你们的名字也一并刻上。”石匠们听了都哈哈笑了,说那倒无所谓。一个老石匠说:“大前年,你知府大人岳父的墓志铭还是托苏老先生写的,是我亲自刻的,要刻苏老先生得先把大人刻在上面。”围观的众人都说“好主意,好主意”, 气得知府甩袖子上轿子走了。

信里清照还惊喜地告诉赵明诚,在泰安城竟然看到卢俊义了。这位大财主在泰安也很有门道,转运、租车没少帮忙,临行还摆宴送行,很讲义气。问他正道最近如何,他说,不巧去登泰山了,要过些天才回来,这次见面没机会了。信后清照又附词一首:

《浣溪沙》 绣面芙蓉一笑开, 斜偎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 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赵明诚马上提笔回信说:“知道你们安好就放心了。汴梁城最近

也是闹翻天了。前些天,提笔写奏章的那个元祐党的小官员,一头撞在宣德门前的元祐党石碑上,还好只是伤了,撞晕了。元丰党的都说:亲眼见的,他撞碑刹那,先倒在地上,头是后撞上去的。但皇上却气得要命,把元祐党名单又加了百十人。前两天,商人和官宦、豪绅们还大肆抛售苏轼的墨宝,我花了十几两银子就买回一大抱,平常连两幅都买不到。另外,前些天张汝舟来访,见面就问‘听说你把玉璧收了’,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直说没有,真不知道现在玉璧的下落。汝舟还是将信将疑。我问他怎么如此关心玉璧?他说只是好奇。我看不仅如此,他一天到晚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忙些什么。另,你表妹王什来信了,她不知你的近况,把信寄到我这儿,随信给你寄去。这边家里也安好,勿念。行李已经备好,选个黄道吉日启程赴任。”

明诚、清照俩人能在淄州相聚,自然是欢天喜地。白天,赵明诚忙于公务,清照整理誊写《金石录》;晚上,俩人卿卿我我,恩爱有加。一连几天,香儿都把床上滚压成一团的书,给他俩挂在床头上。

在淄州一年多里,《金石录》又完成了两卷。此时,朝廷上又开始动荡。先是雷劈了立在宣德门前的元祐党人碑,宋徽宗觉得是上天在为元祐党人鸣冤叫屈,立即宣旨:赦免天下元祐党人及子孙亲朋。李清照家人回到汴梁,父亲官复原职。不久,赵明诚也被宣旨回京, 拟升任莱州知州。这轮蔡京与赵挺之的争斗,以蔡京等人被“削职罢官,撵出汴梁”为结局。清照、明诚与家人团圆。此时,赵挺之独揽朝政。

但此后,弹劾、参奏赵挺之的折子、奏章却多了起来。参他的事情无所不有,让皇上最为恼怒的有两条:一是赵挺之父子编纂史书, 编哲宗史时,裹挟私愤,对当朝有大不敬;二是私藏传国玉玺托盘,

拒不进献,欺君罔上。两条都是不赦的罪名。宋徽宗看到奏章描写得有根有据,并不详查,一时冲动,将赵挺之革职查办,家人削官革职撵回原籍。赵挺之一时有口难辩,痰气上涌,三两天就撒手人寰了。赵家祸从天降,老丞相一死更是有理说不清了,只有回青州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