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葛亮看来，黄月英应该是最不信天命的那一个人。

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乱局？

且，在他看来，黄月英图谋的事情，不小，或许……就是这整个天下。

当然，这也是让他最为好奇的地方。

直至来了楚安县，来了黄家庄子，对方把庄上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展露于他眼前时，他知晓，这是对方的诚意。

一个是如今名满天下的“小先生黄楚”，一个是天子亲封的楚安君。

前者在荆州牧手下出仕，后者有着自己的封地，封地之中粮、布、铁、兵甲俱全……

而这两人，只是一人分饰两角，对方要做什么，已经不必多说了。

黄月英听着诸葛亮那惊奇的语气，笑笑，“当然信。”

诸葛亮默了默，用手往天空指了一指，语气复杂，“是以……阿楚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对抗‘天命’？”

黄月英看向了远处，感叹的道，“是啊，不然呢？”

诸葛亮皱眉，见着身旁这道仍有些单薄的身影，“以阿楚如今之身份地位，已然是掌握了自己的前途与命运了……”

“是吗？”黄月英反问。

诸葛亮随即失笑，而后摇头，“也不尽然，虽有人自以为掌握着阿楚……但其实，那些无关紧要。”

“阿楚亦觉得，其实无关紧要。”黄月英笑笑。

“是啊，外头人人皆以为阿楚为棋子，实则……阿楚你才是执棋者。”

“即便是执棋者，也无法保证能算尽一切，掌控所有。”黄月英摇头。

“所以，阿楚为何执棋？”

“兄长不知吗？”

“总觉得，以阿楚之经历与身份，不该参与此等事。”

“如果我说，百年后，汉人如羔羊，胡人为屠夫……当如何？”

“匈奴？还是鲜卑？”

“皆有。”

“皆有？”诸葛亮皱眉，随即沉思起来，脑中千回百转间，才试探着问，“阿楚所言……何处得知？”

“吾师，种花居士。”黄月英想了想，表情严肃的答。

她知道自己的马甲早就掉了，所以……无所畏惧。

“哦？阿楚不是说，你师为承彦公吗？”诸葛亮还是有些错愕的，他没有想过，对方会这时候坦白身份，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兄长信？”

诸葛亮摇头，“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怀疑了。”

“是啊，那时候与兄长交谈，可得处处小心。”

诸葛亮摇头笑笑，未曾说些什么。

“说起来，兄长既知阿楚身份，为何还让阿均拜师？”对此，黄月英是有些疑惑的。

这件事，她曾琢磨了许久。

“阿均性格活泼，仅有中等之资，为兄要为他打算一番。”诸葛亮笑着解释，看向黄月英的眼神之中，全是欣赏，“为兄知晓，小先生这个身份，阿楚应当还会用上许久，亦能庇护阿均许久。”

虽说黄月英与荆州各士族皆有亲戚关系，但以女子之身，假名黄楚，成就小先生之名，是多少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啊。

黄月英则是愣了愣，苦笑摇头，“竟是因为如此？”

说实话，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原因。

诸葛亮笑着点头，随即将话题转回，“居士，当真是那般说的吗？”

黄月英点头，“是啊，否则……阿楚何需做这许多事？”

种花居士是没有这么说，但这是历史上真真实实存在的事情。

三国乱世结束后，到了司马家八王之乱，北方少数民族趁此入侵，建立非汉族政权，史称……五胡乱华。

这个时期，汉民死伤……近千万。

东汉末到三国时期，人口损失则是更重。

这还只是冷兵器时代啊！

诸葛亮沉思许久，而后才问，“既然居士如此大才，何不入世？”

“无法入世。”黄月英摇头。

“为何？”

黄月英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总得给大佬一个想象的空间才是。

诸葛亮微愣，而后瞪大眼睛，再是有些伤感，“原来如此。”

“兄长可还有其他疑问？”

“所以，阿楚所做之事，为了对抗的……乃是百年后的天命？”

“嗯。”黄月英很是淡然的点了点头。

总算，是有个理由能忽悠住这位大佬。

当然，这个理由，也是真的。

接受了社会主义大好教育的年轻人，多数是内心善良且温柔的。

哪怕他们之中有些人特别喜欢中二的二次元文化，但在立场问题上，他们绝不含糊。

这其中，就有黄月英。

诸葛亮眉头皱的更深了，“若如此，阿楚到底想要如何去对抗呢？择一明主而辅之？”

“天下有何明主？曹操？袁绍？刘表？亦或是孙策？”黄月英反问，“还是兄长以为被幽禁的天子可为明主？”

如今天下算得上的势力，就这几个看起来是还有些出息的，益州、交州与汉中那几位，是压根不在考虑范围。

诸葛亮震惊了一番，苦笑，“阿楚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知晓。”

“那阿楚意欲何为呢？”

“与兄长说过了，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诸葛亮默。

他很想说，未见女子封王者，可又想起对方另一个身份……

可，若真的做了那般大事，男子也好，女子也罢，便已不重要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并不觉得……黄月英真的会那样去做。

“可有具体章程？”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其子亦不能守。”黄月英笑眯眯得道。

诸葛亮听完，哈哈大笑，“当真？”

“嗯。”

“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相同耳！”诸葛亮抚掌感叹。

“兄长不反对阿楚所做之事？”黄月英问。

“为何反对？”诸葛亮也反问，“阿楚可记得草庐之言？”

黄月英想了想，点点头，“虽九死，其尤未悔。”

“既如此，亮有何可反对的？”诸葛亮笑着，“亮亦说过，会与阿楚一般无二。”

黄月英随后开心的笑了，不愧为千古智能之士啊，思路就是开阔。

虽然她的话听上去很是大逆不道，但诸葛亮没有否认。

当然，也是因为她已经在做了，所以，否认不了。

但同样的，诸葛亮没有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而指责于她，已超出这个时代其他人许多了。

这种非家人的支持与鼓励，于黄月英而言，是第一次遇到。

要知道，哪怕是蔡氏，在知道她想做的事情时，都因担忧而反对过。

“多谢兄长。”

“阿楚既称亮为兄长，那为兄自然是要支持阿楚的。”

“兄长的意思是，要帮阿楚？”黄月英问道。

诸葛亮点头，笑笑，“会。”

“当真？”

“难道没有帮过阿楚？”

“不是这个意思。”黄月英赶紧摇头，“阿楚是说，日后。”

“日后啊……”诸葛亮把目光从黄月英身上移开，看向远处，“也许会，也许……不会。”

黄月英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从未打消过要找个明主辅佐的念头。

这天下，是汉朝的……再加上那位的仁义之名，她知道，诸葛亮心中，其实早就有了计较了。

“若有朝一日，阿楚会与兄长为敌呢？”黄月英想了想，假设道。

为敌，那是不可能为敌的，但是要问清楚对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