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没有意外司马防的选择。

意外的是，司马防竟给得如此之多。

世家大族中，最宝贵的是什么？自是家族传承。

司马防有八个儿子，大些的两个已出仕，再留一人在身边，余下的五人全都南下依附刘备，那么能带走的东西，定然也不少。

而且根据他们的调查，司马防的小儿子是他的心头肉，因着身子不算好，那是当成眼珠子一般照看的。

“不过，老夫幼子身子较弱，还望先生多照看些。”司马防接着道，语气中满是诚恳。

他早就听闻，荆州有位名医，叫做张仲景，五年前长沙时疫之时，功劳巨大，医术十分了得。

徐庶认真点头，“庶明白。”

“季达与显达已可堪一用，还望鹤鸣公怜惜。”

徐庶再度点头，内心叹气，可怜一个老人为家族存续之事，忧思良多了。

“另外，”司马防语气有了些犹豫。

“司马公但说无妨。”徐庶对司马防的称谓，也从老先生变成了司马公，显然，是更进一步的亲近之意。

“老夫的长子在邺城，次子如今于各处奔波。”司马防叹气，眼中也是无奈，“他们自己的选择，老夫无法左右，但老夫希望无论如何，能为他们留后。”

徐庶琢磨了一下司马防的话，点头，“司马公的意思是，想借用我主的力量，接两位公子的妻儿安全离开，可对？”

“不错。”

徐庶心中便有了分寸，“此事不难，只不过不能于此时操作，若是被发现，易牵连二位公子。”

司马防也是这么想的，“那便拜托先生了。”

只是，心中掀起无限波澜。

对方没有拒绝，这意味着对方觉得此事易尔。

可见对方的势力人手，在邺城已经渗透成什么样子了。

“无妨。”徐庶摆手，“司马公一直是我主敬佩之人，若有机会，我主必上门拜访，与公畅谈。”

“老夫便静候佳音。”司马防也是笑盈盈的应了。

解决了家族存续的事儿，他心中亦是轻松了许多，他倒是也想见一见这传闻之中的刘备，到底有何魅力，能让诸多智谋之士为之付出。

当然，若是有机会的话。

半个时辰后，徐庶目送着司马防以及司马馗的背影，微微感叹着此次会面的顺利。

原本，他以为司马防会提出许多要求，例如待大战得胜后归还田地与佃农等，却没有料到对方只提了几个情理之中的要求。

自今年年初起，他与关羽一起，先是布局了河东郡。

河东郡，如今有几大望族，最为出名的，乃是河东裴氏。

裴氏今有裴茂出仕，在灵帝时期举孝廉出身，累迁尚书，于建安三年时率关中诸将领诛杀李傕，受封列侯。

他的长子，在曹操手下出仕，而他的二子，早就在前两年就南下，如今在刘备手下任职。

可以说，这番操作，能保证家族兴旺延绵不绝。

但即便如此，河东裴氏，依附的是河内司马氏。

所以，徐庶便还是来了河内，见了司马防，准备布局河内。

初次见面，不可能把底线全部抖露，以司马家在河内的威望，之后稍稍透露些消息，也是简单至极。

他此行，计划也算完成了一半了。

马车内。

司马馗看着自家老父亲闭目养神，不由得问，“父亲，为何不向对方要回咱们司马一族的田地？”

司马防摇头，“计口授田一出，除官田与爵田之外，氏族不可能于明面上继续坐拥庞大的田产了。”

“啊？为何？裴家叔父他们也提了此要求，对方答应了的。”

“此时答应了，日后也可找理由反悔的。”

司马馗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很快就明白了老父亲为何不去做那无用功了。

“计口授田之事，虽是近两年方才推广，可如今无论是丞相还是大将军，都是铁了心定了此策。”司马防叹气，“而这场仗，还不知打到何时呢，届时已成为普通百姓的佃农与私奴们，有了田地，有了家眷，谁还会再乐意受世家盘剥？”

这田产到了自己手上，哪里还有再交出去的道理。

过几年，百姓们的这个心思就会越发坚定。

所以，这田是要不回来的。

“季达明白就好。”司马防笑笑，“你大兄端正耿直，最肖为父。你二兄聪慧隐忍，即便没有后路，自己也一定会寻上一条。你三兄文采斐然，性子却稍有跳脱，若遇明主，可尽其才。”

“而你，仍年轻了些，这世道啊，你还看得太少了，此次南下，务必带你几个兄弟好生看，好生学，日后，才能成为我司马家立族之本。”

司马馗一愣，随后重重点头，“父亲放心，孩儿明白。”

“敏儿身体不佳，到时候在南面，你便为长兄了，要多加照看。”

“诺。”

“余者，不必你担忧，为父相信那位将军，会把咱们一家子都安排好的。”

“嗯。”

回到家中，司马防便也休息了一番，而后思索未来的这场大仗。

邺城那边，司马朗和司马懿不必他担忧。一是二人对曹操到底有些功劳与苦劳，二是又有刘备这边的保证，至少，他二人的妻子儿女得以保全。

司马馗以及他几个弟弟，既然要南下，更不必他担忧了。

南方地广，刘备用人之处太多了，再者，他这几个孩儿，皆是聪慧，想来，刘备不会放过。

唯有河内这边，他十分担心。

到时候出兵，曹操的兵力不会少，分在河内这头的，没有十万，也会有个五六万。

这对河内的百姓来说，是一场灾难。

想保全更多人的性命，他就得做出一些抉择。

哪怕这些事，徐庶都还未跟他提。

哪怕他原以为只需考虑自己这一族便可。

可他到底是不忍见伏尸千里啊。

这大汉朝打了这许多年了，该安定下来了，他年轻时报效家国的志愿，到了如今也未曾更改啊。

河内往北是上党，上党往北是太原。

河内往南是洛阳，洛阳再往东南，便是颍川。

颍川啊。司马防心里再度感叹一声。

这些地方，若是能不遭受战乱，那是最好的。

于是拿出纸笔，开始给一些老友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