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吴郡。

孙权见着满身疲惫的周瑜，说不出话来。

周瑜能回来，他很高兴，原本他以为……周瑜这一去是回不来的。

只是，对方带回来的消息，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刺杀失败，虽然对方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认周瑜，却也惹怒了对方，扬言要让他们送质子过去。

这消息，对于仅剩下半个吴郡的孙权来说，是屈辱到极点。

旁边，陆逊也只得叹气，形势半点不由人啊。

“好了，公瑾先回府中休息一番。”孙权还不至于当面责骂周瑜，他知道周瑜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周瑜叹气，“诺，只是，楚安那边要的质子，指定了人选。”

“谁？”孙权瞪大眼睛。

“绍儿！”

“什么！绍儿！”孙权拍了桌子，“她，她如何敢的！”

周瑜默，不回答。

楚安那片天地，比半个吴郡的江东，要大太多了。

陆逊也是一愣，他知道，这意味着压根无法拒绝。

只是，孙绍身份特殊，乃是孙策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若是将孙绍送出去，那估计那些个老将们，都要气疯了。

“这一路，瑜想了许多，此次任务失败，就必定会有此结局，且楚安那边的要求，我江东无法拒绝，否则就是甘宁与霍峻大军压境。”周瑜苦笑，“如此，别说休养生息，就是能不能守住剩下的地方，也是两说。”

孙权咬牙，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自做了这州牧，那真是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如今，竟还要将他兄长的孩子送去当质子？

可，周瑜说得对，若真是打起来，他压根没有胜算。

再者，他如今也指望不了曹操，曹操那兄弟夏侯惇，还在人家手里呢。

而后孙权切齿道，“难道，便真的送绍儿过去吗？”

周瑜闭上眼睛，叹气，“得送。”

孙权气急，“公瑾！”

“将军且莫急。”周瑜组织了一下语言，“此番去楚安安排刺杀，瑜在荆州待了近两月的时间，看到了不少消息。”

孙权沉着脸，并未回答。

下方的陆逊也很是好奇，想知道周瑜所谓的消息是什么。

“整个荆州，各世家对那楚安君是十分信服，甚至，胜过荆州牧刘表。”周瑜道，“此为其一。”

孙权眉头皱的更甚，自楚纸以来，荆州世家从楚安君手上分了不少利益，不是不少利益，而是足以把家底翻许多倍的利益！所以，各世家对那女娃子信服，能让人理解。

“其二，楚安之地，有盛世之象。”周瑜再道，“其律令与授田制，也可为我江东强民强军之本！”

“什么！”

“其三，夏侯惇与刘备军的交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输在了军备上，荆州军的兵甲，胜出曹军许多，而此兵甲制造之法，由那楚安君所创的兴汉商行掌控。”

周瑜话音落下，又说了他问夏侯惇的事儿，孙权更是瞪大眼睛。

之前他就不太理解，夏侯惇好歹也是宿将，怎么就会被生擒？现在倒是有了解释。

兵甲之利，恐怖如斯。

“都督的意思是，我等要从楚安学得这些制作之术？”陆逊很容易就理解了周瑜的意思。

“是。”周瑜点头，“回来的路上，瑜也思考了半月，败了，就是败了，但得清楚败在何处，如此，方能在下一次交战时，扭转战局。昔年，勾践卧薪尝胆，隐忍数年，方才有了三千越甲灭吴。”

孙权脸色黑的和锅底一般。

他父兄开创江东基业，而他呢，把基业丢得只剩半个郡，他如何与父兄交代？

“都督说的是。”陆逊叹气，诚恳的对着孙权道，“先秦时秦国国力亦不强，有商君变法，才有了后来的强秦，而今江东势弱，已到了最危急之时刻，需隐忍变法，方可有生存之机啊。”

孙权仍没有说话。

他知道周瑜和陆逊说的都对。

现在江东的局势就是这么差，就只能把孙绍送过去当质子，换取和平发展之时间！

可，他该怎么对他大哥交代！

怎么对他母亲交代！

怎么对江东旧臣们交代！

又怎么，对他自己交代啊！

“子敬如今，在楚安君手下做事，为兴汉商行之大管事，绍儿过去，不会受苦。”周瑜补充了一句，“且，绍儿天资聪颖，瑜会想办法请子敬帮忙，让绍儿拜入那楚安君门下，若如此，楚安之物，尽可得矣。”

孙权张了张嘴，然后问，“此事能成？”

“子敬说过，楚安君如今那些徒弟，多为刘备与其手下将领的孩子，天资中上者有之，但仅有寥寥几人，那楚安君承了异人之学，总想过要把这些本事传下去的。”

陆逊却是谋算起来，而后道，“若真能成功，即便江东有朝一日不复存在，绍公子也会重兴孙氏衣冠。”

孙权心动了。

是啊，他家本就有人在曹操那边当质子，这个时候再送一个到荆州，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儿。

只是这人是孙绍。

但若孙绍能拜那楚安君为师，习得那异人传承，江东之地或许就有了未来。

“再者荆州内部即将巨变，我等若是示弱，假意交好楚安，便可为江东争取更多的时间。”周瑜加重了砝码。

江东基业丢了，丢在孙权和他的手上。

孙权内心自然煎熬无比，恨不得把荆州那群人碎尸万段。

可他却是明白，有朝一日，江东能复基业，却是与如今完全不一样的基业。

那个时候，即便孙权再想伐荆州，怕也是很难做到了。

主位上，孙权颓然，他对周瑜的话，一点都反驳不了。

于是摆摆手，示意周瑜与陆逊先下去，他要自己想一想。

两人便是告退了。

“此番，辛苦都督了。”陆逊见着周瑜满面风霜，也是叹气。

周瑜摇头，“为江东故，之后变法之事，势在必行，伯言也需好好出力方可。”

“那是自然。”陆逊点头。

这些日子来，他见着孙权一步一步走得艰难，但孙权对他却仍很是不错，引为知己，他心中那为人谋臣想要实现抱负的意愿，便是越发强烈了。

“好了，瑜先回去了，伯言也回去吧。”

“嗯。”

……

楚安。

一行人马行于道上，却是曹操派来的使者，张绣。

张绣是第一次来，见着这楚安之地的宿麦，比他一路行来所看到的宿麦长势要好上许多，便是愣了愣。

这楚安，就这么厉害吗？

直到，他见到了胖了一圈的夏侯惇，开始怀疑夏侯惇到底是受苦还是享福。

“将军！”张绣松口气，见着好端端活生生的夏侯惇，至少，没受苦。

夏侯惇见着张绣，点头，“辛苦了，主公有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