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宿生平第一次有了想砍掉自己双手的懊悔感，曼兮蜷缩在一起的背影让他痛得肝胆俱裂。不停哭泣着的方泠芷、情绪激动的若湖、唉声叹息的当康，再加上那个孤独的背影，云宿甚至失去了走上前去的勇气和力量。

“姐姐……姐姐……”若湖扶起脸色苍白如纸的曼兮，泪水滴滴答答掉在她的脸上。她抽泣，她不断责怪自己，她想要尽全力救回曼兮，即使会失掉自己千年道行。若湖紧紧抓着曼兮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对她说着，“没事的，姐姐你会没事的。我会救你，我会救你……”

“傻孩子……”曼兮靠在若湖怀里，忽然安心了许多，她转头间，蹭了蹭若湖的手臂，开口道，“以后……好好跟着主子，别再因为男子……弄得像我这般狼狈。”

“我会救你，我会救你！”若湖说着，瞬间变回三尾狐模样，曼兮只感觉那温暖的怀抱消失，接着身子便再次挨到了潮湿的地面。

狐狸状态的若湖四只爪子抱在一起，身子忽的迸发出阵阵刺眼红光，而那红光逐渐汇聚在腹部，形成一个圆球状物体。这火红的圆球正顺着腹部缓慢向上移动的时候，若湖微微扬起的头却忽的遭到重击，她一个踉跄，之后睁开眼，对着打她的云宿怒目圆睁。

“为什么阻止我救姐姐？”

“没用的，”云宿遗憾的摇摇头，跪坐在刚刚若湖所在的位置，将曼兮扶起拥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对若湖说道。“中了我的怒气成冰，即使把你修炼千年的金丹渡给她，她也活不下去了。”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死，我怎么能……”若湖此时已然崩溃，捂住脸跌坐在地上，和方泠芷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曼兮。是我不对。是我误会了你，”云宿温柔的手拂过曼兮如锦长发，一颗一颗水晶四散开来。“这一次，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你原谅我。好吗？”

“好……好啊，”曼兮努力想靠近云宿。无奈身子又硬又重，不受控制，她只是徒劳。好在云宿又将她往怀里揽了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终于又能如从前一般这么亲昵的依偎着云宿。曼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主子。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你怪我吗？我错怪了你。还失手……”云宿说不下去了，抱住曼兮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从来不曾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曼兮居然占据了心里那么大片位置。那个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粘糕一般的三尾，那个有些任性却因为对自己的崇拜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三尾，现在奄奄一息的躺在怀里，而害她如此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

“主子，肯向我承认错误，我不知道有多开心……不怪，不怪，我从来不怪主子。错的是我，是我啊……”曼兮说着，强硬的转过头，对着还在一旁掩面而泣的方泠芷轻吼道，“喂，你哭够没，过来，有话……和你说。”

方泠芷好不容易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眼睛通红的蹲在曼兮一旁，她不敢学若湖的样子，去抓着她的手，也只是那么呆呆的蹲着，满目悲哀的望着曼兮。这个女子，从以前开始就看自己不顺眼，还用真火伤了自己，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对她就是恨不起来。

“我讨厌你。”曼兮忽然鼓着腮帮子虚弱的说了这么句毫无边际的话。

“我，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方泠芷捂住嘴，告诉自己不要哭，绝对不要哭，但眼泪还是不听话，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就掉了下来。

“但是……”曼兮深深吸了口气，之后才道，“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陪着主子，所以虽然讨厌你，还是要……拜托你以后，好生陪着主子吧，不然，他多寂寞。”

方泠芷不住点头，眼见着从云宿脸庞划下一颗一颗晶亮的水晶。她还来不及讶异，已然发现曼兮正逐渐长出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身子也逐渐缩小，变回三尾的样子——也从云宿的怀里掉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凭借着尚未失去的意识，曼兮无能为力又悲哀的看着，若湖抱着她大声的哭叫着；若湖从小就是个坚强的女子，至少在曼兮看来，若湖虽与自己是双生子，但是性格不知道要比自己坚强多少倍。她们两个相依相伴这么多年，她当真是第一次看到若湖哭的这么难过。

“姐姐！”若湖明白，这是若湖寿命到头了的昭示，异兽都是如此，死的时候，都会不自控的变回原来的样子。她一把将方泠芷推开，把曼兮紧紧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娘亲抱着她和曼兮一般，生怕如果拥抱不够紧，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般。

云宿还保持着老姿势，愣在原地，表情已经由悲伤变为麻木，若湖的哭喊声他充耳不闻，他只觉得曼兮并没有离开，还在他怀里温顺的躺着，紧紧粘着他问这问那。

“好好照顾自己，若湖，别再想那个妖类……”曼兮说着，见若湖不停点头，才放心的拍拍她的手。最后努力的睁眼望了望表情呆滞的云宿，曼兮安心阖眼低声道，“如若我也能有来世……还是要，遇到你，爱上你……”

“姐姐！姐姐！”这一次，任若湖的声音再大在洪亮，曼兮也没有如往常一般，睁眼便对她翻白眼，之后不满的发牢骚，“这么早想折磨死人啊。”从此以后，她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这世上她再没有亲人，没有可以说知心话的对象，没有这般打心眼儿里疼爱她的姐姐。

“曼兮，对不起，对不起……”云宿喃喃着。想接过若湖怀里曼兮的尸体，却不想才碰到那绒绒的皮，曼兮却好像整个人都风化了一般，变作万千闪烁着微光的萤火虫，向着天空中飞去。云宿的记忆被带回曼兮第一次见萤火虫的时候，那一刻她曾经孩子般的扬起手，顽皮笑着说道。“要是我死了。也能和这萤火虫一般美丽就好了。”

那时云宿还笑她傻，可她却异常认真的回答云宿，“若我变成了萤火虫。就能夜夜点亮星空，无时不刻的陪着主子了！主子永远都不会寂寞，无论什么时候，曼兮都会对您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多么沉重的四个字，现在回忆起来。丝毫甜蜜都无，反而满满的都是愁苦。曼兮，如今你当真变成了那萤火虫，点亮了夜空。却始终无法点亮我的心。曼兮，若你回来，我定不会再如此待你……云宿捂着胸口。只感觉心如刀割。

***

主子，我听到你的心声了。可是晚了，太晚了……是我傻，是我笨，是我钻牛角尖，是我助纣为虐，是我自己害死了自己；我谁都怪不得，谁也不会怪。

“曼兮姑娘，曼兮姑娘……”

朦朦胧胧的，曼兮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这个声音，当她发现那是玉蓁蓁的声音的时候，下一瞬间就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所有意识与神智全部都恢复过来；而此时，冥赤一行人已经走过了红色阶梯，正踏在橙色阶梯上，也已经听玉蓁蓁说完了曼兮的经历，知道了他们已经在此耗费了太久的时间。曼兮左右看看，后开了口，倒是不同于往日，声音有些嘶哑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曼兮姑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玉蓁蓁的心痛随着曼兮的醒来而即刻消失，她大大的松了口气，对曼兮道，“我们现在行走在连接人世与鬼族的九孔之路上，在第二段的红色阶梯上，我们看到了姑娘你，所以就……”

“可是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曼兮打断了玉蓁蓁的话，总觉得玉蓁蓁回答问题并没有在点子上，所以曼兮本能的有些生气，这倒是与她平日里有些跋扈的性子吻合了。

“你死了。”冥赤只简单的三个字，就打发了曼兮；曼兮愣了一下，想了半天之后，才悲哀的发现，没错，那不是梦，自己的确死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不过向来听说异兽死后，便是魂销魄散，她怎么会阴差阳错的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魂魄却没有消散呢？

“若我变成了萤火虫，就能夜夜点亮星空，无时不刻的陪着主子了！主子永远都不会寂寞，无论什么时候，曼兮都会对您不离不弃！”

脑海中忽的响起这句话，曼兮这才明白，或许在最后一刻，是云宿将自己体内的一些畏传给了自己，这才让自己没有魂飞魄散，可是却也无法直接抵达黄泉鬼族，这才到了这九孔之路来。

原来在最后的最后，云宿还是疼爱自己的，他不舍得自己就那么魂飞魄散，就那么消逝于天地之间。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曼兮的心头还暖了一下，原来这么多年的陪伴，她终究还是得到了一点云宿的真心，尽管这一点与对方泠芷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曼兮的眼神忽明忽暗的，倒是让玉蓁蓁也有些担心了；她轻轻捋了捋曼兮的毛，与冥赤一面继续前行一面对曼兮道，“反正我们是同路，曼兮姑娘就跟着我们一块走吧。在这里我们无法施展任何法术，所以曼兮姑娘跟着我们的话，或许能更快的抵达黄泉鬼族……”

“不能施展法术？我试试。”曼兮从不服输的个性此时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念起云宿对自己死前的种种好，她忽的浑身充满力气，从玉蓁蓁怀中一个前翻便落了地，后一场流星火雨打出，在橙色的空间中，尤为好看，烟花一般。

“为，为什么……”玉蓁蓁着实有些不解了，他们几个的确都尝试过了，法术是无法使用的。

“或许因为我们并不属于这个空间，所以体质不被接受；但是她……”冥赤已经忘记自己是第几次提出这几个字了，“已经死了，所以本身的能力反倒是可以被利用。”

“现在不是你们保护我，是我来保护你们吧。”曼兮翻了个白眼，这模样倒是与生前一模一样了。

玉蓁蓁生怕以冥赤的性子会说出什么各走各的路一类的话，毕竟这个时候让曼兮一个人走她也决计是不放心的；刚刚曼兮就被低级的蛊惑术给诱惑住了，谁知道后面的路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可令她咂舌的是，冥赤居然没有按照平常的套路走，而是难得抱起膀子，低头对曼兮道了句，“劳烦你了。”

这四个字就像平地惊雷一样，何止玉蓁蓁，就连风花飞和聂星旭都惊呆了；曼兮倒是习以为常，只冷哼一声，便大摇大摆的甩着三条尾巴走在前头，玉蓁蓁与冥赤紧随其后，轻轻对冥赤道，“上仙……”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冥赤直接打断了玉蓁蓁的话，道，“但是现在不能够再浪费时间了，低一次头而已，又不是掉脑袋。”

对于这样深明大义的冥赤，玉蓁蓁虽不是第一次见到，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她好像重新认识了冥赤一样。四个人就这样分成两排一直在曼兮身后跟着，还别说，走过了橙色阶梯之后，后面的碧色、紫色、白色、金色、黛色、绀色竟然都是难得的顺畅，不知是不是曼兮的威慑力太大，还是她身上云宿留给她的畏起了作用，倒是没遇到太多死灵对手，大多数只是从他们身边飞过，曼兮都没打几次，大呼不过瘾，就这样，几人来到了九孔之路的第九条道路上，而这一条道路，这一次的空间，是由绀色开始迅速的变黑，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极其不同的空间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就更别提脚下的道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