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沿着大马路一直往下走，半小时后，到了村委会。

南禾说明原因后，村支书看她理由正当，防护得当，很快开了证明。

她背着越来越重的书包继续走，路中间时不时有路障，南禾凭借证明才得以通行。

越往下，慢慢离开了人居区，左右两侧的山脉好像越来越近，渐成合抱之势……

南禾已经走了两个半小时，穿过一线天的峡谷，周围雾气浓重，泛绿朦胧的树影更让人发怵。

她打开手机大声放歌，又怕耗电，没多久就关了。

顾不得沉重的步伐和不知是热还是紧张带来的汗水，南禾撒开脚丫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接到林叶打来的电话。

她来半路接应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会合。

南禾短暂地沉浸在任务即将完成的愉悦中，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以她和夏木安现在的关系，她要怎么面对他妈妈？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显然这是此刻最无足轻重的问题。

翻过一个S型的大弯，前方浓雾中有一件白衣服若隐若现，飘飘忽忽，越来越近。

南禾吓得蹲在原地，立马打电话跟林叶确认衣着，答案终究是让她放下了心。

她朝前方大声吼道：“林阿姨吗？我在这里！”

对面应声，两人很快碰面。

南禾第一时间取下书包给她介绍里面的东西，林叶感动得笑中带泪，连连道谢。

后又拉住她的手，“阿姨好久都没见过你了，又变漂亮了。”

她有些尴尬地抽回手：“谢谢阿姨，疫情过后，你们家随时来玩。”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谁都没提到夏木安。

南禾：“叔叔也在老家吗？”

林叶：“对，我们两个月前就回来了。”

“那夏木安同学呢？”她还是担心他因疫情滞留外地。

女人有些迟缓，“在锦垣大姨家呢，说好玩几天就回来，结果因为疫情没办法了。”

“这样啊。”

林叶靠近她，皱着眉满是遗憾地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好孩子，是我们家没福气，对不起你。”

南禾冒出千万个问号，又有一丝惊恐，“阿姨，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夏木安他太忙了，所以没时间和你们这些朋友联系，这是他的不对，你恨他是应该的。”

南禾：［看来阿姨不知道我说过喜欢他的事，那就好。］

“没事，都交了各自的新朋友，很正常的。”

林叶突然抬起头强调道：“他没有女朋友，这几年也不会交女朋友。”

她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她想替儿子争取最后一丝希望，又不敢直白地说明真相。

南禾心想关我什么事，他不交女朋友也不会喜欢我啊。

于是轻轻笑了一下，云淡风轻道：“阿姨，这是他的自由，跟我们这些同学没什么关系的。”

“明白了，回去吧，天晚了。”林叶憋住了更多惋惜的话语，不舍地拍着她的肩膀。

若非特殊时期不能串门，她一定要把她带回家好好招待。

“好，阿姨拜拜，进城注意防护，您和叔叔注意身体。”

林叶：“好，今天辛苦你了，我替夏木安再次跟你说声对不起。”

南禾转身走了，没有回头，挥着手用背影道别。

她想听的，是他亲口说对不起。

是他亲口说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

疫情一来，［南风望舒］农家乐不能开业了。

不过父母的心态很好，天公不作美，怨天尤人也没办法。

一家人每天早晨起床在厨房会合的第一件事，就是互相交流每日疫情最新情况。

鲜红的新增数字背后，是很多个破碎的家庭，前半月一直增，少有看到希望的时候。

可大家都是升斗小民，响应政策不添乱，再力所能及地帮助周围的人，就已经很好了。

小山村里的生活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大家十五一过，照旧在田间地头干活。

南彦已经上了十来天的网课，高中的课程必定是全天无休的；

南青教幼儿园，没有网课，隔三差五布置几个锻炼能力的小游戏或者小手工就行；

南禾也上网课，但她也爱跟着爸妈到处帮忙。

因此往往前一秒还在弯腰挖野菜，下一秒就字正腔圆地回答老师的提问。

今年的天气很好，暖阳来得格外早。

正月里几乎都是大晴天，南禾不想坐在房间里听枯燥的网课。

父母拿她也没办法。

不到一月，形势已有好转。

越是国难深重的千钧一发之际，越有新一代的长征人挺身而出；

一批一批英雄赶赴江城，一个个普通人站在抗击疫情的第一线。

伟大的民族处处都是英雄，安乐时隐于市井，苦难时铠甲披身……

举国上下，共克时艰。

两个月后，林间的山花烂漫，凛冬已逝，春日如期。

疫情终于得到了基本控制，人们走上街头，摘下口罩，互道“好久不见”，寂静的街道再次迎来了喧嚣。

清明之后，南彦是第一批返校上课的学生，南禾被分配到嶙川给他煮饭。

走之前，她跟爸爸把吊瓜种子撒了下去，一组山边，一组田间。

几个月的网课对高三学子来说效果并不好，返校后的学习压力很大。

南禾帮不上南彦理科的忙，只能一边上网课，一边给他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为了让他中午回家能按时吃上饭，南禾十一点多的课都是一边炒菜一边听。

时间久了也有些累，暗戳戳地期待学校通知返校时间。

五月过后，很多高校都通知本学期不返校。

西大的校友们不敢奢望，因为锦垣的情况并不算很严重。

又过了五天，确定西大本学期不返校。

南禾一半失望一半开心，煮饭很烦，可是能待在家里又还不错。

还好南青没两天就复课了，晚饭由姐妹俩一起做，有人陪了，南禾过得很开心。

半月之后的一个周末，南青约见她男朋友跟南禾见面。

南禾的第一印象是他很有礼貌，对她也很周到。

南青作为姐姐有非常尽责懂事的一面，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大大咧咧还有些搞笑的女生。

她男朋友比她成熟一些，但是不老套不说教，会接梗不扫兴，很能提供情绪价值。

他家也在嶙川，以后也会定居在这里，是南青父母最理想的近嫁。

南禾虽不想承认，但也真的看好。

见完回到家，南青迫不及待地问南禾：“觉得你哥哥怎么样？”

南禾知道她说的是谁，嶙川当地习惯：姐姐的男朋友或者老公一般都称“哥哥”，叫“姐夫”觉得别扭。

南禾故意吓她：“嗯，你开心就好。”

南青垮下期待的脸庞，焦急地追问：“别阴阳怪气，到底怎么样，你觉得哪里不行吗？”

南禾委屈地问：“那我先问你个问题，你以后包括结婚后，还会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吗？”

“当然啊。”

因为担心这个问题，担心她结婚后会变成“别家人”、变成“亲戚”，南禾回家几个月来一直没有主动问过。

她眼里冒起亮光：“你确定？”

南青：“我确定，要不我发誓？”

“嗯，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