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然很得意。

昨日的这份吏部邸报手稿，刚一传到进奏院，就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到下午更是彻底引爆了关注度。幸亏他有先见之明，专门派了一位官员，去邸报雕版的地方等着，把手稿一拓完就拿回来，令一群想要偷手稿去研究的人十分尴尬。

鸿蒙派如今太惨了，方方面面都被打压得喘不过气。但是这一下，可是让他露大脸了。一直被说成泥腿子的鸿蒙派，竟然有人能在书法上压霄云派一头，简直不要太爽。

“今日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讨教一下书法。”卓不然的态度，和蔼到有些谦虚，“不知贤婿你这书法，师从何人啊？”

“什么书法？”陆子清赶紧一脸茫然，如果说自己的书法老师，其实是凌霄院书剑堂的无山居士，估计下一秒的节目，就是卓大人怒斩贤婿。

“咦，你没有拜过老师吗？”卓不然很意外，“你这书法莫非是家传的？”

“正是。”陆子清赶紧编起来，“家父为人方正，对于书法也非常苛刻。”

卓不然是管吏部的，以前自然见过陆雨村的字，而且很早他就觉得，陆雨村的书法就那么回事，方正的书法多了去了，陆雨村的根本算不得上乘。难道说，其实陆子清是自己练的？天啊，以前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这个赘婿的字，险些美玉蒙尘啊！

卓不然道：“书法讲究的就是不拘一格，规矩是蒙童才要讲的。我对你的书法很感兴趣，你不妨写一个恣意狂放的来，咱们翁婿游戏一番。写法上就不要有所拘束了，咱们要写就写个性情。”

陆子清摆出诚惶诚恐不敢拒绝的样子，一面说着“小婿岂敢放肆”，一面挥毫泼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哎，纸写不下了。

卓不然一看到这八个字，已经是头皮发麻，浑身犹如过电一般，只想惊呼一声，我勒个大去！这可真是笔若游龙！苍劲虬猷！气度恢弘！

“贤婿稍待！”卓不然立刻从书架后面，打开一本封面写着《礼记》的书匣，从里面拿出一瓶酒，咱们先干一杯定定神。

陆子清心道，这不是为了定定神吧？你这分明是要搞事情。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卓不然拿出最好的洒金纸，铺在桌子上，大声道：“贤婿你今天就写个痛快！我来研墨！”

价值百金的松烟墨拿出来，灵雾化作无根水，吏部尚书卓不然亲手研墨。

陆子清就把自己在另一世献给卓不然的千字文，又洋洋洒洒写了出来。他才刚写到一半，卓不然就激动得热血沸腾，憋得要发泄出来，一个人冲到院子里去狂奔。

卓玉婷洗漱停当，朝书房走过来，就看到自己的老爹冲到院子里，把帽子扯下来往地上一丢，挽着袖子开始狂呼着跑圈，跑得比金毛狻猊还快，而且还放声大喊着：“秩秩大猷！圣人莫之——！”

卓玉婷两眼一花，爹这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四周的佣人都看傻了，有人紧急对卓玉婷道：“大小姐，外面来了好几个人，递名帖想要拜见老爷。我看事情不太对头。”

现在的卓不然就跟疯了一样，这个样子肯定不能让外人瞅见。

卓玉婷很熟悉自己老爹的性情，低声道：“没事，你们去门口应酬一番，就说老爷手头有事，请他们稍待。”

卓不然这时疯够了，又把帽子戴好，跟没事一样回了书房。

卓玉婷凑到书房门口一看，陆子清在里面写字。卓不然转过身，板着脸，不让外面的人出声，脸色就是想让所有的人滚蛋的那种绝对可以意会到的表情。直到陆子清搁笔，卓不然才放松下来，惊喜地看着案头的字，开始细细品味。

“啊，大小姐，你来了。”陆子清对着卓玉婷行礼，刚才他写得很认真，是真的才看到她过来。

“啊，玉婷你来找贤婿，是有何事？”卓不然板着脸，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吧？又扭头对陆子清道，“什么大小姐，玉婷是你的妻子！平时你们都是这么称呼的吗？胡闹！”

四周的仆人管事都十分震惊，发生了什么？赘婿这绝对是要翻身啊！

卓玉婷也意外地瞅了几眼陆子清的字，然后对卓不然小心道：“父亲，女儿答应了子清，今天要陪他去鸿蒙书院散心。”

“哦，好啊！你带他去吧！”卓不然开心道，“等我闲下来，也要去书剑堂里走一走，哈哈哈！”

陆子清心道，你是迫不及待要去砸场子。

旁边仆人又来禀报，有客来访。这会儿竟然有五波人同时派仆人来递帖子，全都是饱学之士，要过府来拜访卓大人，其中有进奏院的大学士，还有霄云派在朝中的顶梁柱，户部尚书蒙毅。这可真是风起云涌，剑拔弩张，霄云派这么快就直接登门来砸场子了。

卓不然冷笑，交代收下别人的帖子，只把蒙毅的帖子退回去，让蒙毅滚粗。然后卓不然就陶醉地双眼不离千字文，轻松地跟卓玉婷道：“你们小两口去玩吧。”

忽然又对卓玉婷道：“以后不可以对贤婿乱发脾气！在外面更要贤良温顺，莫要再让人看我们卓家的笑话！”

卓玉婷瞠目结舌，我？要贤良温顺？她瞅瞅陆子清，你给我爹下药了吧？

陆子清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我们走吧。

卓玉婷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收拾得英姿飒爽，毕竟是要回书院。

陆子清本以为他们会带上陆子淑同去，谁知卓玉婷提都没提这茬。于是陆子清故意道：“不知道我姐会不会想去。”

卓玉婷用看缺心眼的表情，瞪了陆子清一眼，寒声道：“陆子淑不可能想去。”

陆子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这一世的陆子淑，在书院里受尽欺凌，又亲眼目睹湖阳公主被杀，书院对她来说是个伤心地，去了更会惹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