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剑直指“凌波”的咽喉，煞气顺着剑意缠绕上“她”的脖颈，像一条黑色的粗壮锁链猛然箍紧。

皮囊美人的细眉蹙起，灵魂也深受煞气的压迫。

“她”勒紧手中的轻纱裙摆，不做反抗，一会委屈地双眸含泪，一会又残忍地怪笑。

美人娇嗔：“霁凉哥哥，你要杀我？”

美眸凝视着霁凉，喉间溢出甜腻腻的声音，惊悚得叫人汗毛直立。

“我可不认识这样的凌波仙子。”霁凉的声音平静，就像他的眼眸一样，都是淡淡的。

听到旁人也喊他“哥哥”时，罗华心里吃味，暗自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剑尖向前递进一步，“她”离那黄泉路也更近一步。

“呃。”死到临头，美人却还不肯住嘴，又变成浑厚粗犷的男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说话时随着喉结的滚动，苍白的脖颈上也渐渐渗出血珠，“大人，就算您杀了我也没用，血阵既成，恶魔既出，不死不休！”

“凌波仙子”猛然发力，居然就将脖颈上的“锁链”震碎！

罗华反应及时，若梦剑随即甩出一道剑光。

美人五指勾成爪子样，与霁凉二人拉开身距，顺道“吸”来东西南北四根汉白玉的柱子挡在身前，阻拦那道气势恢宏的剑光。

剑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裂成四道。一道拦腰斩断双人合抱、三人之高的“天柱”；二道从天而降，将那“地柱”一分为二；三道斜斜切下一刀；四道却直接震得“支柱”四分五裂碎为粉末，连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都不剩。

“好剑！”

美人毫不掩饰地欣赏，一跃而起，“她”的手中突然多出两把小臂大小的利刃，双手交叠挥出个“十”字，荡出的杀意与残余的剑光相抵。

“轰隆隆！”远处的闪电粗壮如盆，雷声滚滚，炸开一朵朵惊艳的紫花，只叫人浑身瘫软，头皮发麻。

轰隆隆——

突然，“凌波仙子”的皮囊像皲裂的树皮，一片一片地剥落下来，内里的嫩芽冲破禁锢，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人脸。

他望向电闪雷鸣的地方，痴痴地笑了。

罗华趁机又甩出一道剑光，十几步之外的那人似乎浑然不觉。

没有“天干地支”四柱的阻拦，不知右护法该如何躲过这一击！

出人意料的，这一次，右护法并不打算抵抗。他居然淡然一笑，就那么随手扔掉了两把利刃。

“护法微微笑，夺命十字刀。”万年之前，这两把利刃让多少天兵天将都束手无策，他们是否猜到过，利刃的命运也只是被尘土掩埋。

“等等。”霁凉出言制止。

只是，挥出的剑光就如脱缰的野马，卷起地上的碎石将它们绞成尘土，一旦出鞘怎可能还有收回的道理。

罗华面露疑惑。

“咔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空，也劈断了城中倔强求生的古树。

紫电若隐若现地映出右护法的样子，将他衬得愈加阴森可怖。

“糟了。”霁凉眉头紧皱，踏出的步子却往回收，“也来不及了。”

剑气去势浩荡，猛地掀起脚下的青石板，震得整个祭祀台都在微微晃动。

右护法却站得稳如泰山，声若洪钟：“我以血肉之躯献祭，助您重登巅峰之境。伟大的魔君尊上，杀光他们，为我报仇，我要这三界陪葬，生灵涂炭，血池之水处处可见！”

残忍的咒术既出，不知为何却有悲从中来，恍惚中，人人都置身一场无能为力的梦境。

剑光与他仅有一步之遥，右护法张开双臂笑得释怀，似乎将要拥抱的不是死亡，而是幸福。

“哧——”

血染台阶！

这一切仅发生在弹指之间。

“呜……”角落里有人眼含泪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也在那弹指之间，墙角里的人听到了死去右护法的声音：“好孩子，师父心中有愧，是师父骗了你。”

“谁？”罗华生来敏锐，只是等他注意到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时，也只能看到扬起的一片藕色薄纱。

霁凉拦下作势挥剑的罗华，轻轻摇头：“云锦纱衣，是个矜贵的姑娘，不必为难她。”

“去。”他随手召出一颗星子，星子也瞬间会意，往那角落深处追去了。

罗华望着星子飞远的地方，又睨了一眼霁凉：“她应该就是凌波仙子了吧。”

霁凉笑而不语。

“我虽从未见过她，可那打真身里散发出的味道是不会错的。你忘了我本是曼陀罗华堕落而成的曼珠沙华。”

霁凉又怎会忘，每每想起他的名字，可不都是一次提醒？

“我倒希望你只是百花族里最最普通的小花。”

————

郊外神仙观，真不只是白白占了个“神仙”的虚名，看着不大，内里却另有乾坤。皇城中几十万的信徒，在此地居然都能分到一张容身的草席。

“娘，我害怕。”

扎着总角辫的小孩蜷缩在母亲的怀里，企图在风雨飘摇之时，寻求一丝温暖。泪水干巴巴地粘在眼角，让他不愿再睁眼看这世界。

紫电照亮了神仙观中一半的神像，将那本是怜悯众生的神情作弄得晦暗不明。随之而来的：

“轰隆隆——”

雷声之响，仿佛钻进了脑海里，震起一片涟漪；又仿佛远在天边，惊天动地。

躁乱四起，惊慌失措。

小孩躲在女人的怀里，女人半倚在男人的胸膛里，而男人身后只有一堵墙，冰冷冷的石头墙，冻得后背发疼。

处处都是如此。

“婆婆，外面这是怎么了，我们还能回家吗？”

母亲一边安抚怀中的孩子，一边泪眼婆娑地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他们口中的外人。

没人知道这两个老婆婆从何而来，只晓得，在第一道雷劈断粗壮的树干时，是她奋不顾身地救下树底下的孩子。也是这两位老婆婆让他们拼尽全力，一定要跑进神仙观，在雷电交加前找到了庇护所……

而这两位老婆婆，正是广寒与紫华二位仙子。

“大家不要惊慌，只是寻常的雷雨天气，过了一阵便好了，很快就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