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花儿占去便宜的霁凉却浑不在意，眸中化不开的冰雪倒映着身边的金黄，他淡淡地勾唇一笑，魅惑至此，不似天上的神仙，更像是埋伏山间的花妖，专门偷心的那种。

想通这些事情后，罗华就像突然被打开了一样，心里头一下子就多了很多空档，还有闲情调侃几句。

“呵。”他半低着头轻声一笑，错开与霁凉的目光，“我竟不知哥哥原来是个‘香娃娃’，万物生灵见了都忍不住亲近！”

想来，是缘儿总在一旁“哥哥，哥哥”的唤他，罗华一开口便也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哥哥”。

也就是这声“哥哥”叫得霁凉心里愉悦了，油然生出一种养孩子的成就感。

为了求证他说的话，霁凉当即就朝着罗华的身上望去，果然是干干净净一点花瓣的影子都没有。

霁凉摇头失笑，当真是没有料到，自己的跟屁虫如今都学会调侃打趣了。

透过罗华松弛的状态，确认他的心情还算不错，不像之前那副要哭不哭、委屈巴巴的样子，跟个小可怜似的。

霁凉在心中暗骂他一句：“小没良心的，都学会拿我打趣了！”

也幸亏霁凉听惯了这些话，不吃他这一套，否则老脸一红，在罗华面前羞得不像话，多掉面子啊。

他随意挑起眉毛，同罗华扯皮几句，二人心照不宣，你一言我一语的，算作对缘儿那事的了结。

二人肩并肩坐在桂花树下，不远处的饭菜香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大约是事情没有得到解决，谁也没有开口提到吃饭，谁也不能安心地饱餐一顿。

注意到两人手还严丝合缝的牵着，霁凉慢条斯理地打理起衣裳来，将落在罗华那处的手掌收回，双手捧着金黄色的桂花粒，颇为浪漫地将它们全都埋葬在天地之间。

罗华的眸光暗了暗，下意识便要跟随霁凉的掌心而去，看上去有些恋恋不舍。他的反应极快，在对上霁凉的双眼时，又将一闪而过的失落藏匿得很好。他见霁凉神色正经，便把欲要挽留的手掌收回身侧。

“关于小城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霁凉考虑事情时，总习惯性地把玩些东西，从前是装有千年陈酿的琉璃盏，上头的花纹雕刻早就熟透于心。现如今是腰间的一柄折扇，反反复复地打开又合上，亏得他有先见之明，若扇子还是罗华心血来潮买来的凡品，怕是连个骨架都剩不了了。

罗华确实是有些想法的，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街道，不再只是盯着面前的霁凉，隐约还能听见几句嘈杂的人声。

罗华语出惊人：“我认为城中的势力，不止两方对立！”

“哦？”殷红的朱砂随着霁凉的音节划出一个圆满的弧形，活灵活现的样子，好像会主动勾人似的。

罗华不以为霁凉对此一无所知，关于他的疑惑，反倒更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而罗华也回应他一声轻笑，继续说道：

“若按时间推算，百花族大战后，凡间的八月十五早该百花凋零了，我们却在这里见到了活生生的桂花树。我猜测，中秋之夜的灾难或许不会重演，这根本就不是黑烟魔气设计的时间回溯，而是真真实实的幻境！”

“嗯！观察得还算仔细。”霁凉点头称赞，随即也开口附和道，“我更偏向于造境之人是出于好意，不存有害人的心思。他将死去的魂识留在虚幻的境像当中，甚至不忘复原中秋佳节的盛景，就连百姓的遗憾，未得绽放的桂树，也在他的幻境里重获生机。”

凡间的桂树不通灵性，霁凉轻柔地抚上它的枝干，回应的也只有“沙沙”的声响。

这么大的幻境需要耗费多大的灵力？

黑衣人或许会想要人们再次重温灭城的痛苦而时间回溯，却不会费尽心思去打造一个桂花盛开的幻境，只为了给其中的人们圆一个中秋遗憾。

“那这便就有了一方势力。”罗华竖起一根指头计数，仿佛是为了印证小城的势力太多，实在难以记住，他就采用了这种最朴实的方法。

“广寒仙子当然也不是造境之人，她没法控制幻境，同样会陷入其中。故而她与城主和其手下的卫兵是第二势力。”

食指、中指……接着罗华又把无名指竖了起来。

“还有黑衣人，我们进城时所见的漫天黑雾和那只庞大的血魔，显而易见全部都是他的走狗！这便就有三个了。”

霁凉倚靠在树下，单腿屈膝单臂曲肘斜斜地撑着下巴，眸中的笑意满满好若装着春水，就这么凝视罗华。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好像听罗华说的越多，他就越感兴趣，身体也越能放松。扇面折起，他用扇柄去触碰罗华计数的手指，略带挑逗意味地开口：

“还有阴风呢？那些血淋淋的鬼爪又算哪方的势力啊？”

“还能有谁？除了那无恶不作的……”

罗华当即开口，略微一想又觉出不对来，若阴风鬼爪是黑衣人的，那它们出于何种缘故要去恐吓同属一方的黑烟魔气呢？

若非如此……罗华低头扒着自己的手指头，再加上他与霁凉，小城的势力真是错综复杂，怎么也数不清了。

霁凉侧身斜睨着罗华，看不出眼中的悲喜，他撑在下巴的食指处来回摩挲着自己的皮肤，动作轻缓，好似一种哄睡的手段。

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在不经意间就能引人猜想，愈发好奇他脑中的考量。

其实，在他心中，已经不止一次地拿罗华当做小傻子，嘴上却从来都不肯实话实说。

霁凉当然是胸有成竹的，有些想法自然可以直截了当长话短说，若是事情进展顺利，那些猜想怕是都已经证实。

可面对眼前这个傻孩子，他还偏偏就存有逗弄的心思，也更有耐心，一步一步地诱导，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好似心情都能变好。

霁凉发自内心地勾起唇角，脸上褪去故作和善的淡漠，冷峻的棱角也舒缓许多，虽然他的笑容还是微不可觉：“你以为城主与广寒当真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