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铁石心肠的人出声制止，他高喊着，苦大仇深的样子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将军三思啊！眼下他们的身份尚未查清，极有可能是敌军的把戏！”

随即便有人跟着附和，满脸都是忧国忧民，拿旁人都当糊涂虫：“城主大人，您快劝劝将军！”

下属搀扶着老城主，一脸为难地望向慈爱的老人，他似乎觉得将离将军僭越了。

老城主不发一言，他一向高深莫测，城主将目光放在年轻的将领身上，丝毫没有被冒犯之意，反而让劝说的人心虚起来。

将离用眼神询问泽君的意见，二人目光相接，心照不宣。

凭借他们多年的朝夕相处，不必多说一句话，将离就能明白泽君的意思，他当即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泽君向来猖狂惯了，京城中看他不顺眼的比比皆是。一张巧嘴从不会将人夸得天花乱坠，反而像一把夺命连环刀，步步紧逼，戳人痛处。

泽君的声音不大，语气中带着那股熟悉的纨绔之气，偏偏他还惨白着一张冷脸，似笑非笑：“将离将军才是西岐军的将领，行军打仗之事，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全凭将军一人的意愿。”

他刻意咬重“杀人”二字，状似无意地瞥向那些铁石心肠的人，阴恻恻的冷风从眼中射出，如有实质。

霁凉哑然失笑，难怪罗华愿意称他为“白无常将军”。

反对之人当然心有不甘，只是他们的胆子不大，碍于那“凶残”的白面小将，再不敢出言阻挠。

老城主眯眼笑着，花白的胡须一把握在手掌中，忍不住对着搀扶他的下属感慨：“后生可畏啊！”

随后，老城主先行一步，再不管北城门口的闹剧。

“传令下去，城中开辟区域专门收留难民，城中居民不得与难民有所往来，且军队派人日夜看守，若有异常即刻来报！”

“是！”

末了，将离的眼眸轻颤，热血之气却在胸中上扬。他的唇色微深，语气一点也不慌张：“泽君，你传令下去，令大军就地驻扎在靠近茫州城的地方，尤其是城门口，多留几支军队。吩咐各队哨兵仔细留意，稍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

军中的礼节干脆而有力。只听盔甲一动，白面小将的纨绔之气瞬间收敛，只余下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他的身后，细长的马尾灵动摇曳，衬得泽君腰若细柳。

身影渐行渐远，他回头望一眼将离，虽依旧冷若冰霜，可将离觉得那双阴鸷的眸子里，一定藏着少年人的笑意。

次次都是如此，这回也不例外。

将离下意识地紧盯泽君，尽管他们来日方长，可不知为何，心中居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悲伤，好像他们再也不见。

————

收到主将的指令后，士兵们行动迅速。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当即让开一个可供进出的口子，逃亡的难民感激涕零，他们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嘴上还不忘多谢将军的大恩大德。

负责登记的文官颇有干劲，他们一边排查难民中的可疑之人，一边安慰这群可怜的幸存者。

弥散在军中的悲伤之气似乎有所缓和。

然而，几个当职的谋士却反倒神情凝重，突如其来的变故阻碍了他们一路向北的步伐，不得不再次安营扎寨。

将离心中惴惴不安，眉间的“川”字似乎就没落下过，倘若真是一群打不死又不知疲倦的怪物，那么普天之下可还能有安宁？

不远处的霁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得再次感叹，凡间历练一遭，将离的变化不止一星半点。

罗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掩盖不住眼底的好奇

“霁凉。”他伸手拉住霁凉的袖口，状似撒娇，“你说的‘万不得已’是不是就是眼下这个时候？”

罗华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心思被霁凉摸得透透的。

只见比他高半个头的青年直直望向他的眼眸，青年眉目含情，撩人的笑意挂在唇边，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似乎正想要开口逗弄他几句。

突然，霁凉神色一凛，眼色如有实质般地射了出去。

罗华五感灵敏，此刻也一动不动，仿佛半夜读到了可怖的话本子，僵直半边凉透的身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唰——

一道急促有力的咒法破开凉风，从罗华的耳边径直掠过去。

藏匿暗处的怪物闪躲不及，生生挨下这一道能要人性命的咒法。不知是霁凉低估了怪物的实力，还是他刻意手下留情，这去势匆匆的咒法竟没能将怪物拍散！

那怪物闷哼一声，看上去竟毫发无伤。

这里的动静不大，没有吸引到旁人的注意。正待霁凉再次凝结法印时，那怪物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了大半个身子。

果真如难民所说，长着凡人的模样，却满口獠牙！

怪物的吼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它大概是被霁凉的法咒激怒了，以惊人的速度朝他二人袭来。

“医师，当心！”将离大惊失色。

眼下，再不想惊动他人也无法。

霁凉的法印结到一半，只得无奈作罢。他动作迅捷，手掌一旋，转瞬抽出腰间那把折扇，再一把将罗华护在身后，抬臂格挡怪物的攻势。

折扇上果然结了霁凉的法术，凶残的一击之下，竟没有四分五裂！

当即就有士兵反应过来，他们冲到霁凉的身前，护着霁凉小步后退，与那怪物渐渐隔开。慌乱之下，大军也匆匆动作起来，他们蜂拥而上将怪物团团围住。

“医师，您没事吧？”将离急匆匆地赶过来，抬起霁凉的胳膊，满眼焦虑地望着他。

霁凉表露出显而易见的惊魂未定，他故作镇定地回应，抬手擦了擦额间的虚汗。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简直毫无破绽。

霁凉做戏就做足了全套，罗华看着他只觉稀奇。

将离却浑然无觉，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无事就好，无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