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平衡只维持到霁凉二人到来之前。

这两人站在人群的外围，只需对视一眼就能猜到对方的脑中在想着什么。

霁凉狡黠一笑，语调轻快又恣意：“这不？机会来了！”

他一挑眉，尾梢的殷红朱砂也跟着跳动起来，似乎都跳进了罗华的心里头。

突然，小城里刮起一阵微风，卷来细碎的黄沙，也轻轻撩动众人的发。城中百姓继续争吵，那风轻微到根本无人在意。

可本该无人在意的微风，却又忽然惹得众人满眼惊奇，他们不得不得团结起来、躁动起来。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妖风！是妖风啊！”

心中的恐惧敌不过新奇。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被浆糊粘得死死的“求医”告示，从木板上脱落下来，紧接着告示就像一只断线的纸风筝，直直越过众人飞上空中。而后，“妖风”骤停，告示像飘零的落叶，轻轻掉入一只瓷白无瑕的手中。

吹动的长发落回耳边，衣袍也停止摆动，似乎一切就是一场梦。

恍惚间，那场梦让众人感受到了春风拂面，空气中似乎还混杂娇媚的百花香。梦醒之后，一切都安然无恙，只除了那张告示！

那只手的主人长了一张绝顶无双的容颜，挺拔的身姿，飘逸的衣摆，似乎比白日的光芒还要耀眼。灰扑扑的平民百姓这辈子能与他见上一面，大概都是三生有幸。那人樱粉色的薄唇上扬，他眼里总有着无穷无尽的笑意，看上去好不潇洒恣意。

他应当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因为，他逗得身旁的黑衣公子忍不住发笑，红晕悄悄爬上了那位公子的双颊……

不过，这二人谁都不是医师模样。

两人年纪轻轻，似乎运气算不上太好，飘落的“求医”告示就跟闹着玩似的。

守在告示处的卫兵面面相觑，还不待他们想好，该怎么向城主禀明这场乌龙事件，那手拿告示的俊美男子在人群中扫视一人，居然径直朝他们走来。

令卫兵意外，这两人毫不畏怯。百姓也自发给他们让出一条小道，也许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人群中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

“这位军官，不知可否请您带路？”

众人惊诧不已。

只见霁凉神色如常，从容到好似这从天而降的告示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划的计策，恰好顺从他们的心意。

出乎卫兵的意料，他原先猜测这两人该是故作镇静地找上他们，或是商量、或是威胁、或是施压，就像所有贵公子惯常做的那样。

等到霁凉那与众不同的音调都消散在空气中，军官都还呆愣愣的，就好像迷失在了霁凉的气势里

“好。”话说出口时，卫兵才惊觉出不对，身体仅在一瞬间僵硬，冷汗都吓得从额间冒了出来。

话一落地，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这位卫兵总爱多想，似乎又预料到什么不好的结果，提前替霁凉哀叹起来。

“二位公子这边请。”卫兵对他们格外仁慈，看上去还算年轻，并不像印象中的士兵那般粗鲁。

他腰间佩剑，手拿长矛，盔甲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刀剑划痕。

没有热闹可凑，聚集在告示处的城民也一哄而散。有人禁不住好奇，更多的却还是唏嘘霁凉二人的悲惨遭遇。

没有人会相信，这两个看上去只会享乐的贵公子，能懂得什么治病救人的法子。

……

北方小城的城主府与东离国的知府府邸颇为不同。

这里的建筑风格更为豪迈！植株高大、乔木众多，没有水乡园林的细致精巧。府中本该常年葱郁，却不知今年怎么了，甫一入秋就掉落个干净。

“禀城主大人，揭榜之人已带来。”

微风作美，衣袂翩跹。阳光之下，霁凉的眼眸含笑，皮肤白到好似发光。他步伐潇洒，恣意狂放中却又不失礼节。

霁凉一手背在身后，拉住罗华；一手放在腰间，紧握折扇。

罗华倒是与他不同，他的眼中藏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尽管身姿挺拔，面容逐渐硬朗，个子也快赶上霁凉，他的身上却总有着未脱的稚气。

“城主大人。”霁凉将折扇收起，抱拳作揖。

罗华也弯腰行礼，发冠上那几颗跳动的七彩宝石，无论如何都无法叫人忽略。

老城主坐在主座，只是微微点头，老僧似的澄澈双眼看破红尘，打量起人来也毫不费劲。

“二位是医师？”城主身边还坐着那位西岐的“将离”将军。

果然如霁凉所料，城主府中定然还藏着不肯示人的秘密，真的将离就在此处也是说不准的。

只见那假将离眼神凌厉，惨白俊美的脸上毫无信任。

将军并不掩饰他傲慢的姿态，从二人进门那刻起，就直勾勾打量。换作任何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早该吓得走不动道了。

“瞧着不像啊。”将军说话声音轻飘飘的，似是鄙夷，又似挑衅。

尽管他只是实话实说，听起来却叫人感觉到冒犯。

霁凉精通于说话之道，还从未有过哑口无言的时候。敢挑衅他的人，往往最终都会丢了自己的面子。

只见，霁凉桃眼微眯，故作严肃的神情都遮掩不住朱砂的雀跃。霁凉扫视了座上的将军一眼，对上他凌厉的眸子也毫无退缩，甚至还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

霁凉故意拖长时间，直到假将离被看得坐不住了，才半是玩笑地开口：“您是个将军？”

霁凉刻意一顿，随后，猛地打开手中的折扇，他的桃眼微动，眸中忽然又见笑意。不怪异也不友善：“瞧着也不像啊。”

不像将军的将军，和不像医师的医师……还真是缘分？

说罢，他拉走罗华再也不去看“将离”的反应。

霁凉与假将离针锋相对，老城主却稳坐高台。对上这二人之间的波涛汹涌，他好似浑然不觉，也像是察觉出什么隐情。